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喉结,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聚焦。
然后,他看见了一柄剑。
剑身狭长,泛着幽冷的青芒,剑尖正精准地点在他的咽喉上,只要再递进一分,就能轻易刺穿他的喉咙。
顺着剑身望去,是一只纤纤素手,白皙得近乎透明,再往上,是一张倾国倾城却布满寒霜的俏脸。
那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古装少女,云鬓高耸,珠钗轻晃,一身水绿色的罗裙,裙摆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本该是画中走出的仙子,此刻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眸子里喷射着足以将他焚毁的怒火。
“淫贼!
你还有何话说?!”
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凛冽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过来。
陈二狗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
淫贼?
说我?
开什么玩笑!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村口那条浑浊的河里,他和铁蛋、大牛几个打赌,比谁水下闭气时间长。
他正憋得脸红脖子粗,准备冒头出去嘲笑铁蛋肯定不如自己……怎么一睁眼,就到这儿了?
这古色古香的房间,雕花木窗,青纱帐幔,还有眼前这个拿着剑、美得不像话却凶神恶煞的古装少女?
巨大的荒谬感让他一时忘了喉咙上的剑,他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因剑压而有些沙哑。
“喂……美女,拍戏呢?
你们这剧组挺下本钱啊,这剑做得跟真的似的……哪个导演的戏啊?
跟我这群众演员也没说一声,差点吓尿了……”他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肯定是那帮孙子合伙整他,把他弄晕了塞进某个古装剧片场看笑话。
谁知,那少女听到“美女”、“拍戏”、“群众演员”这些词,眼中的怒火非但没消,反而更盛,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那混不吝的笑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登徒子!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口出污言秽语!”
她娇叱一声,握剑的手倒是没动,但裙摆下的纤足却毫无征兆地猛地踢出!
那一脚又快又狠,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踹在陈二狗的脸上。
“砰!”
陈二狗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动作,只觉鼻子一阵酸涩剧痛,眼前金星乱冒,紧接着无边的黑暗涌上来,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但这一次醒来的,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在河里憋气、和伙伴插科打诨的乡下少年陈二狗。
潮水般的记忆碎片狂暴地涌入他的脑海,撕裂又重组,将另一个“陈二狗”短暂而憋屈的一生硬生生塞给了他。
他还是叫陈二狗,是青阳镇陈家的一个远支旁系子弟,父母早亡,资质驽钝,在家族中毫无地位,经常被同族的少爷小姐们当作取乐的对象。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在家族后花园的荷花池旁。
以陈家大少陈浩为首的几个纨绔子弟围着他,怂恿他,激将他。
“二狗,你不是总吹嘘自己胆色过人吗?
看见那位没有?
李家那位天之骄女李诗茵小姐,你要是敢上去跟她表个白,再……再摸一把,我们以后就认你是大哥!”
“就是,反正李小姐何等人物,也不会真跟你这废物计较,说不定觉得有趣呢?”
“快去啊!
是不是男人!”
记忆中,“自己”被几句吹捧和激将冲昏了头脑,加上对那位明艳照人、身份高贵的少女一丝隐秘的倾慕和妄想,竟然真的浑浑噩噩地走了过去。
他拦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李诗茵,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话:“李…李小姐……我…我心悦你……”在李诗茵错愕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在那个“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下,他竟然真的伸出手,在那挺翘的臀部上,飞快地摸了一把!
入手处隔着裙料的温软弹性还未清晰,下一刻,无边的恐惧和后悔就淹没了他。
而陈浩那帮人,在不远处爆发出了压抑却畅快至极的哄笑,如同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猴子主演的好戏。
原来……是这样。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感几乎将新生的意识撑爆。
他不是溺水,他是被那帮混账东西当猴耍了!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后果,或许想到了,但根本不在乎他这旁系废物的死活!
而那个暴怒的、一剑点晕他的绿裙少女,根本不是什么剧组演员。
她就是那个被当众表白兼摸了***的苦主——李家那位天之骄女,筑基初期的天才修士,李诗茵。
陈二狗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身体如同散架般疼痛,脸上还***辣地留着那位天之骄女的鞋印。
冰冷的绝望和炽热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他明白了,眼前这场杀身之祸,不是戏。
而他,就是那个被推上台、注定悲剧收场的小丑。
一间雅致却略显清冷的偏厅内,陈二狗被反绑双手跪在地上。
李诗茵端坐椅上,面覆寒霜,身旁站着一位面容冷峻的老妪,气息深不可测。
)陈二狗艰难地抬起头,脸上的鞋印还清晰可见,眼神愧疚而坦诚。
“李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陈二狗猪油蒙心,愚蠢透顶。
我不敢求您原谅,只求您能听我说完几句肺腑之言。”
李诗茵冷哼一声,目光如剑扫过陈二狗。
“肺腑之言?
你这等登徒子的污言秽语,我听得还少吗?
刘嬷嬷,掌嘴!”
老妪上前一步,抬高手掌。
陈二狗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掌急忙提高声音。
“我并非为自己开脱!
我知我罪该万死!
但请小姐明鉴,我并非蓄意轻薄,我是被人设计了!”
李诗茵抬手止住老妪,美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哦,又是这般拙劣的借口。
谁设计你?
莫非是鬼迷了你的心窍?”
陈二狗满脸苦笑,笑容里带着浓重的自嘲和悔恨。
“比鬼更可恨,是人的恶念。
是陈浩他们,以同族兄弟之名,他们激我,怂恿我,赌我不敢冒犯天颜般的您。”
“我……我那时蠢笨如猪,为了那可笑的虚荣和所谓的胆色,竟真的……做出了这等蠢事。
我并非求您怜悯,只想让您知道,我对您绝无半分不敬之意,那一瞬间的混账行径,毁您清誉,也毁了我自己,我悔恨至极!”
李诗茵神色微动,脸色逐渐缓和,但依旧冰冷。
“即便如你所说,最终伸出手的,难道不是你自己?
你的手,你的妄念,才是根源。”
李诗茵拔出了手中的佩剑。
陈二狗看到闪过寒光的宝剑,重重以头磕地,发出沉闷一响。
我才穿越过来,好日子还没有开始,就要落地成盒了?
“是我管不住自己的手,是我一时糊涂,错在我,我不敢奢求您宽恕我的罪过。
我只想尽我所能弥补万一。
我陈二狗贱命一条,若小姐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只求能消您心头之怒。”
“小姐若觉得杀我脏了你的手,我愿自断一臂,向小姐赔罪!
或终身为奴为仆,供小姐驱策,做最脏最累的活计,以此赎罪!
又或者,我立刻离开青阳镇,永不归来,此生再不出现在小姐面前,污您的眼。”
陈二狗头紧紧的贴在地上,心里不断地默念,放我走,放我走,放我走。
李诗茵眼神复杂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少年,杀意稍减。
沉默片刻。
“自断一臂?
为奴为仆?
你倒是说得轻巧。
你的手,你的自由,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我知道,我只求小姐能给一个赎罪的方向,无论多难,我陈二狗若皱一下眉头,便天打雷劈!”
李诗茵缓缓起身,走到陈二狗面前,居高临下。
“陈浩那些人,我自会去查证。
若你所言有半句虚假,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于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自断一臂就免了,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宗族大比在即,我需要有人去黑风涧采集一种淬炼剑刃的墨铁矿。”
“那里妖兽横行,历来是受罚子弟的去处。
你就去那里,三天之内采足三百斤墨铁原矿回来。
若能活着完成,此事,我便暂且记下,看你日后表现。
若完不成,或死在里面,那也是你的命数。”
陈二狗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如释重负。
“谢小姐不杀之恩!
二狗必定完成!
三百斤墨铁,一斤不少!”
“记住,这只是暂饶你性命。
滚吧。
刘嬷嬷,给他松绑,让他去刑堂领罚具和任务。”
李诗茵转过身,不再看他,声音恢复清冷。
刘嬷嬷给陈二狗松绑,带着陈二狗前往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