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最气派的建筑,并非镇长的居所,而是一家名为“回春堂”的药铺。
三开间的门面,古木牌匾,门内飘散出的浓郁药香,让那些在田地里劳作了一生的镇民,闻上一口都觉得能多活几年。
段子羽站在药铺对面,静静地观察了许久。
他想弄清楚这个世界的药理,看是否与自己认知中的草药有共通之处。
这些,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就在他准备抬脚走进药铺时,一阵喧哗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被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粗暴地推搡出来,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
老人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顾不得满身尘土,涕泪横流地哀求着:“仙师,求求您,求求您发发慈悲!
这株参草是我孙女的救命药啊!
她……她就快不行了!”
那年轻道人,正是段子羽在酒馆外见过的那几人之一,名叫张狂。
张狂脸上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倨傲与不耐,一脚踢在老人的布包上,一株通体泛着淡金色、根须完整的野山参滚落出来。
“老东西,少在这里聒噪!”
张狂撇了撇嘴,慢悠悠地用脚尖踩住那株山参,“此等灵物,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配享用的?
本仙师看上它,是你的福分,正要拿去孝敬观里的师长,你再敢多言半句,信不信我让你和那短命的孙女一起上路?”
周围的镇民越聚越多,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怒火,却又被更深的恐惧死死压住。
他们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无一人敢出声。
在青石镇,清风观的仙师,就是天。
天,是不可违逆的。
老者绝望了,他趴在地上,伸出干枯的手,想要去够那株山参,却被张狂一脚踩住了手背。
骨骼与石板摩擦的细微声响,在落针可闻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张狂似乎很享受这种主宰一切的感觉,脸上的笑意愈发残忍。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把你的脚拿开。”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段子羽缓步走了过来,他的目光没有看张狂,而是落在那位还在地上挣扎的老人身上。
整个街道,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段子羽。
这个衣衫褴褛、如同乞丐的男人,竟敢……竟敢对一位仙师如此说话?
张狂也愣住了,他似乎没听清,扭过头,用一种荒谬的眼神打量着段子羽:“你……在跟我说话?”
段子羽依旧没有看他,只是弯下腰,试图将那位老者扶起。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能点燃张狂的怒火。
他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找死!”
张狂怒喝一声,修炼者那远超凡人的气势轰然爆发,右掌之上,一团青蒙蒙的光华亮起,那是属于这个世界修行者的“灵力”。
“给我死来!”
他没有丝毫留手,一掌拍向段子羽的后心,掌风呼啸,卷起一片飞沙走石。
围观的镇民被掌风逼得连连后退,脸上血色尽褪。
在他们眼中,这一掌,足以将一头壮牛都拍成肉泥!
然而,就在那蕴含着灵力的手掌即将触碰到段子羽背心的瞬间,段子羽动了。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向后迎了上去。
他的手掌平平无奇,没有光华,没有气浪,就那样简简单单地,与张狂那来势汹汹的青色手掌,印在了一起。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巨响。
没有骨骼碎裂的惨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张狂手掌上那青蒙蒙的灵力光华,在接触到段子羽手掌的刹那,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溃散!
那股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劲,更是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张狂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他眼中的倨傲,化作了错愕,继而转为深深的恐惧。
他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至刚至阳的力量,从对方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掌心传来。
那股力量霸道、炽烈,仿佛一轮浓缩的太阳,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灵力,摧枯拉朽般涌入他的经脉。
这是什么力量?!
不是灵力!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不属于修行体系的恐怖力量?!
这个念头,是他最后的意识。
段子羽的手掌,轻轻一吐。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了青石镇的宁静。
张狂整个人如遭雷击,像一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撞塌了药铺半边的墙壁,在一片烟尘与碎木中,再无声息。
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探头望去。
只见那不可一世的仙师,右臂竟己焦黑一片,仿佛被神火灼烧过,软软地垂落着,整条手臂的经脉与骨骼,己然尽数化为焦炭。
-死寂。
整条长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所有镇民,都用一种看待鬼神般的、混杂着极致恐惧与敬畏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缓缓站起身的男人。
段子羽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将地上的老人扶起,捡起那株沾染了尘土的山参,塞回老人的怀里,又从自己破烂的衣衫中摸出一块碎银,轻轻放在药铺的柜台上,算是赔偿那半面倒塌的墙壁。
做完这一切,他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转身,一步步向镇外走去。
他的身影,在血色的残阳下拉得很长,孤寂,而又充满了某种令人心悸的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