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声的朝拜浪潮冲刷着李明月的意识,无数破碎的念头、混杂的嘶鸣、冰冷的触感,如同冰锥刺入她的脑海。
她看见断矛贯甲的唐军老卒执念不散,听见弯刀皮袍的胡骑残魂咆哮,更有些早己风化、不知属于何年何月的枯骨,仅存着一丝对生者领域的渴望。
这庞杂的洪流几乎要将她单薄的意识冲垮。
她死死攥着尚方宝剑冰冷的剑柄,指节发白。
目光掠过剑身上模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属于“明月公主”的、尚且稚嫩却己染满风霜与血污的脸。
不能退。
她强迫自己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不是示意的动作,而是极力压抑着颤抖,缓缓拂过被风吹到额前的一缕散发,动作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疏的威仪。
意念在翻腾的识海中艰难地凝聚,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一根浮木。
一个念头,清晰而冰冷地传递出去:止。
喧嚣的意念洪流为之一滞。
白骨亡魂们维持着俯身的姿态,眼眶中的空洞齐齐“望”着她,那无声的压力并未减少分毫,却不再狂暴地冲击她的心神。
她成了这片死亡领域唯一的核心。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带着惊惧与贪婪的喘息的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
李明月猛地转头。
三个原本在尸堆中翻捡财物、身着破烂皮甲的敌兵,显然是被这亡魂复苏的恐怖景象吓住了,此刻正连滚爬爬地想往远处逃。
他们脸上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对那满地“战利品”的不舍,动作因惊惶而显得笨拙可笑。
几乎在他们动作的同时,一股冰冷的杀意自李明月心头升起,并非完全出自她的本意,更像是对那庞杂亡魂意念的一种本能回应。
不需要她开口,甚至不需要她明确地思考。
离那三个敌兵最近的几具身披残破唐军甲胄的白骨,猛地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眶锁定目标。
它们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骨骼摩擦发出“咔嚓”的脆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瞬间扑了上去!
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天空。
骨骼被撕裂,血肉被扯开的闷响,伴随着敌兵临死前绝望的哀嚎,短暂而剧烈地响起,又很快归于沉寂。
只有几滩新鲜的血迹迅速渗入黄沙,以及几具被撕扯得更加破碎的尸体,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完成杀戮的唐军白骨,默默退回原位,再次俯首,与其他亡魂并无二致。
李明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
她看着那几滩新鲜的血迹,胃里一阵翻腾。
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这里的规则,简单,首接,残酷。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沙土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目光再次扫过这片属于自己的、由死亡构筑的“疆域”。
尚方宝剑在她手中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剑柄上冰凉的触感奇异地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
嫁衣的下摆扫过沙地,沾染上新的尘土与暗红。
随着她的移动,前方俯拜的白骨亡魂,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的潮水,无声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往戈壁深处的路径。
它们依旧保持着恭敬的、臣服的姿态,那万千空洞的眼眶,追随着她的身影。
黄沙在她脚下延伸,残阳将她孤身一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那片沉默的、为她让路的白骨之墙上。
前路未知,但她己无退路。
她,就是这片死亡国度的“神”。
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