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棋——或者说,即将以“弈明”为道号重生的他——感到怀中的《幽冥弈谱》散发出阵阵温热,如同活物般轻微震颤。
这本能隔绝阴阳的祖传秘典,此刻竟对一个自称“地府阴神”的存在产生了共鸣。
“地府...谢云安?”
弈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自幼见识远超常人,此刻虽惊不慌,“证据呢?
我凭什么相信你?”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周先生倒是谨慎。
这样,你我从门缝下各递一件信物,如何?”
弈明略一思索,从书架上取下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这是祖父留下的遗物,据说能辟邪。
他小心翼翼地将棋子从门缝下推出。
几乎同时,一片乌黑如墨的羽毛从门外滑入。
羽毛触手冰凉,表面却流转着淡淡的金色纹路,仿佛内蕴流光。
“黑无常的鸦羽,可通阴阳。”
门外的谢云安说道,“摸摸看,是真是假,你自有感应。”
弈明指尖触及羽毛的瞬间,脑海中骤然浮现种种幻象:忘川河畔摇曳的彼岸花,奈何桥上蹒跚的亡魂,还有判官殿前森严的仪仗...这些景象一闪而逝,却无比真实。
他再无怀疑。
深吸一口气,弈明缓缓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深邃如古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若非他周身散发出的淡淡阴气,以及弈明天生对阴阳之气的敏感,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位时尚界的精英。
“地府也兴穿西装?”
弈明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带着试探。
谢云安优雅地步入屋内,随手整理了下领带:“与时俱进嘛。
毕竟经常要来阳间出差,穿古装太扎眼。
你这屋子不错,就是阴气重了点——哦,是我来了的缘故。”
他自来熟地在茶几前坐下,目光扫过弈明还没来得及关掉的电脑屏幕,上面正是那盘未下完的棋。
“刚才就是你在和‘云游仙人’下棋?”
谢云安挑眉。
“你认识他?”
“一个死了三百多年的老鬼,生前是个棋痴,死后在地府当个闲职,最爱上网找活人下棋。”
谢云安耸耸肩,“要不是感应到《弈谱》的气息,我也不会特意走这一趟。”
弈明心中一动,在谢云安对面坐下:“你说《幽冥弈谱》是禁忌之物,什么意思?”
谢云安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伸出苍白的手指,在茶几上方虚点。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由阴气凝聚而成的微型棋盘凭空浮现,黑白棋子错落有致。
“下一盘盲棋,你就明白了。”
谢云安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我口述落子位置,你凭记忆对弈。
若你能撑过百手而不败,我便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弈明瞳孔微缩。
盲棋极耗心神,何况对手是深不可测的阴神。
但这是他了解真相的唯一机会。
“赌注是什么?”
“若你输了,我要暂时封印《弈谱》,待查明它的来历再作处置。”
谢云安顿了顿,“若你赢了,我不但回答你的问题,还欠你一个人情。
地府阴神的人情,可是很值钱的。”
弈明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请。”
“右上角,星位。”
谢云安开口,声音忽然变得空灵缥缈。
弈明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构建棋盘。
随着谢云安报出一个个落点,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棋子落下:黑棋如阴兵布阵,森严有序;白棋似清风流云,灵动自然。
前十手平平无奇,是常见的错小目布局。
但从第二十手开始,谢云安的棋风陡然一变,黑棋如鬼魅般缠绕上来,每一手都透着森森鬼气。
更诡异的是,弈明感到周遭气温骤降,耳边隐约传来凄厉的风声。
这不是普通的对弈——谢云安将幽冥气息融入了棋局中!
“左七路,上六路,断。”
谢云安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深处。
弈明额角渗出冷汗。
这一“断”极其刁钻,若应对不当,右上角的白棋将全军覆没。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回想起《弈谱》中记载的一种名为“阳春白雪”的定式。
“上七路,右五路,碰。”
弈明沉声应对。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脑海中仿佛有白雪飘落,净化了阴森的气息。
白棋一碰之下,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竟出现转机。
谢云安轻“咦”一声,显然有些意外:“有意思...右下角,三三位,点。”
这一“点”更是狠辣,首指白棋根基。
弈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他的魂魄。
危急关头,他怀中的《幽冥弈谱》再次发烫,一段晦涩的口诀自动浮现在脑海中:“阴阳相生,动静相宜。
鬼道凌厉,我自安然...天元位,右三路,镇!”
弈明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一子落下,脑海中风云变色。
白棋如定海神针,稳稳镇住棋局中枢,将黑棋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谢云安沉默良久,忽然抚掌大笑:“妙!
以堂堂正正之师,破我诡谲鬼道!
想不到阳间还有你这等棋手。”
他挥手散去阴气棋盘,眼中的轻慢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欣赏:“百手己过,是我输了。
《幽冥弈谱》果然名不虚传。”
弈明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这场盲棋对决,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弈谱》到底是什么?
你又为何而来?”
谢云安正要开口,弈明的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青林书院副院长”。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弈明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周老师,不好了!
陈院长突发重病昏迷,医生说...说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弈明如遭雷击。
陈院长不仅是他的恩师,更是将他抚养长大的亲人。
挂断电话,他脸色苍白地看向谢云安:“谢先生,地府阴神...应该精通续命之术吧?”
谢云安挑眉:“阳寿天定,不可轻改。
这是天地法则。”
“若我愿意付出代价呢?”
弈明紧紧盯着他,“任何代价都可以。”
谢云安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弈明脸上:“城西乱葬岗,有个死了两百年的老鬼,生前是御医,死后成了‘棋鬼’。
你若能在棋局上赢他,或许能求得续命灵药。”
“赌注是什么?”
弈明沉声问。
谢云安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三年阳寿。
你敢赌吗?”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