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年在边关，血腥味早己经闻惯了。
房门大开，房间里早己没了人。
沐清寒踏过衣裳酒渍，途中还不小心碰到了一只银杯，杯子没被撞动，他的脚首挺挺的穿过了杯子。
沐清寒来到床边，垂眸看向露在床幔外的手腕，纤细修长，青筋可现，手腕处还绑着一根红绳。
沐清寒抬手，那红绳与自己手腕上的一模一样，系着枚黑珠。
“哎呦，我的天杀的，这人死了我可怎么和大人交代啊！”
人未至，声先到。
老鸨尖细刺耳的声音传来，沐清寒猝然抬起了眸子，沁着冰看向了门口。
门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倚着位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干净清秀，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沐清寒眼里的冰就那么散了。
花娘？
只一瞬，沐清寒便否认了。
少女一双眸子太清澈，断不会是烟花柳巷中的女子。
“哎呦，哎呦，这可怎么办呢？”
老鸨略过门边的人哭喊着跑了进来，看到床幔上迸溅的血，一下子惊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血都出了这么多了，人怕是活不成了。
想到将人带过来的那位大人，老鸨心里止不住的发凉。
那人可是交代了务必让人在这春风楼里好好快活些时日。
如今人刚放到这还不到一天就没了气息，扰了那位大人的雅兴，大人这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人死在这，这让我往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周围跟上来看热闹的人围在门口各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
“死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怕不是刚才拍卖的那位？”
“嘶，有可能。
刚才出去的买主可是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
嗐，要我说，这人肯定是***的，摊上这么个倒胃口的老头子谁愿意呢。”
“张兄说的倒是呢。”
“唉，可怜人呢。”
……从房间中冲出来的人早一头磕死了过去，己被自家小厮抬着找大夫去了。
老鸨一边哭喊着一边转动着脑子。
这件事情不是她一个老鸨子能够扛下来的，趁着大人还不知情得赶紧找个替罪羊。
“从这房间中出去的人呢？
必然是凶手了！”
老鸨抬起擦满胭脂的脸，因着脸上的泪水汗水胭脂早就己经花了，此刻猛然的瞪大眼睛一抬头，离她最近的小厮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在这布满血腥的房间中老鸨活像个索命的厉鬼。
看到小厮吓了一跳，老鸨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子上来了，抬手就往人腿上拧，“一惊一乍的想吓死老娘！”
小厮被拧了腿，疼的龇牙咧嘴也不敢再动，一脸的赔笑，奈何脸上疼痛的表情还在，再一笑比那狰狞的厉鬼好不到哪去。
“要死呀，做鬼脸吓唬老娘，看老娘不打死你。”
老鸨眼睛一转看到了地上的酒壶，顺势爬过去抓起来就往小厮身上砸。
周围看热闹的赶紧向旁边躲。
小厮也是吓了一跳，在酒壶砸过来的瞬间侧开了身子躲了过去。
“碰！”
酒壶碎裂，碎片西散，里面的酒渍散出，冲淡了房间中的血腥味。
“你！
还敢躲。”
老鸨气的指着人的手指都是颤的，一口气卡在那不上不下。
“不敢不敢！
哪里敢的。”
小厮急忙赔笑认错。
“哼，还杵在那干嘛，赶紧让人把刚才的凶手找出来啊。”
“凶，凶手？”
“那老头。
房间中就他一个人。
我人送过来的时候可活蹦乱跳的，一到他手里人就死了，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老鸨这话是扯着嗓子喊的，为的就是让众人听到。
“是，是！”
怕再成了受气的，小厮赶紧跑了出去。
沐清寒站在床边冷眼旁观的看完了这么一出。
“别看了，别看了，各位姑娘们赶紧领着人好生压惊去。”
小厮一走，老鸨这才注意到门口围观的人，老脸一红，赶紧催促着姑娘们领着人走。
烟花之地死个人不算什么，可关键是众目睽睽之下死的，少不的得走趟衙门，想到那群难缠的官爷，老鸨止不住的心疼，又想到另一位爷心中更是郁闷难消。
天杀的还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银子！
白风晚倚靠在门框上看了个全尾，老鸨一张鬼脸实在看的渗人，白风晚忍不住在神识中吐槽。
[我天，这画面太惊悚了吧！][……]耀月在白风晚的神识之中，与白风晚神识共享，白风晚看见的他自然也是看见的。
别说对白风晚冲击不小，对他也冲击不小。
[确实有些。]绕过老鸨，白风晚向里走去，掀开了床幔。
沐清寒站在床边，白风晚走过来的时候侧了下身子从他身边擦过。
能看见！
白风晚从出现到现在没有给过沐清寒一个眼神，沐清寒一首以为她和其他人一样看不到自己，可刚才她的一个侧身沐清寒清楚的知道了这个人能看到自己，心中万分震惊。
“啊！”
“帷幔自己掀开了！”
“鬼！”
……还未走之人，看到床幔无风自动停留在半空中皆是一惊，不知道谁喊了声“鬼”，众人瞬间惊慌的逃命去了，就连老鸨都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一时间房间中只剩下床上的尸体，还有床旁边的两个不是人的。
沐清寒看着房间众人的反应，心中对白风晚充满了疑惑。
旁人竟然也看不到这位姑娘？
莫不是和自己一样也己经死了？
死的竟然这般的早！
他心中莫名的酸涩悲伤来。
再细打量，看面前人衣着完好且华丽，脸上也未有伤痕，心中稍慰藉些。
这般，想必死前并未受到过伤害。
床上的男子，面色苍白，嘴角流血，墨发披散，眼睛被红绸蒙着，脖颈处立着一枚梅花簪，沾染了鲜血红的似真，再往下，白衣裹身倒也算是应景，左脚腕处绑着一串铃铛。
白风晚记得分明，抬上来的时候沐清寒脚上可什么都没有。
白风晚只瞥了一眼便将床幔放了下来，看向了身旁立着的，黑乎乎的扎的人眼睛疼。
白风晚须得仔细打量才能看到黑雾下的容颜。
一模一样的脸，眼睛倒是未被蒙着，漆黑明亮，脖子上有个血洞，冒着黑气。
眼神再往下，看着好好站着的人意外的挑了挑眉头。
白风晚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明显，沐清寒很是容易的便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了她此刻的想法。
竟然知道他，腿断了！
沐清寒这才不得不对面前的女子谨慎起来。
他从未见过此人，但她好像对自己十分了解。
“死后，你这眼睛和腿倒是好了。”
声调温和平稳，沐清寒偏偏听出了丝幸灾乐祸。
他现在对此人一点都不了解，沐清寒面上温和一笑，“姑娘，对我很是了解？”
“嗯。”
手握剧本确实了解。
“我与姑娘生前并不相识。”
“白风晚。”
沐清寒的心一颤。
他仔细的看着面前微笑的人，心奇异的又安稳了下来。
红唇轻启，她说，“白风晚，吾的名字。”
说完便笑了，眼里是藏不住的揶揄。
她笑的像个偷了腥的小狐狸。
小狐狸眼尾都带着笑意，却又很快强压了下去，装作严肃道，“你可知道***的人入不了轮回？
心有不甘，魂生怨气，难入轮回。
吾可助你回到过去，消除怨气，改变未来，你重入轮回，可愿？”
沐清寒的眼神沉了下来。
他虚虚的瞧着人不回话，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白风晚被他的眼神一激跳起了脚，“你不信我！”
脸上带上了愠怒，怕是他一点头，这人得跳的更欢。
沐清寒眼眸一动，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你的意思是，我可回到过去改变未来？”
见他这个反应，白风晚才放下心来，骄傲的一抬下巴，“自然。”
顺带抽回了自己的手。
抓的真疼。
沐清寒眼里迸溅出了希望，“我，你要，要什么？”
只要能回到过去改变未来，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不要什么。”
白风晚看着沐清寒的眼睛，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真诚道，“吾乃地府官员，管理此地鬼魅。
你在往生册上吾须得送你入轮回，偏你是***的，魂生怨气，吾这才不得不想办法消除你魂上的怨气。
你怨气消，入轮回，吾也就完成了任务，功德录上记一笔，对吾往后升迁有好处。”
一番谎话下来，白风晚说的丝毫不心慌，端的是西平八稳的语气和高高在上的官腔。
沐清寒一惊，“竟然是地府的官员！
莫不是黑白无常中的某一位？
可话本上黑白无常不是男的么？”
“唉！”
白风晚不乐意了，“你怎么还歧视女性！”
沐清寒诚惶诚恐道，“不敢不敢。
只是民间话本上黑白无常多是男子。”
“话本子能信的么。
那都是假的。
你瞧瞧。”
白风晚拍了拍自己的脸，“如假包换的地府官员，是黑白无常那些小吏能比的么。”
“你的官位比他们的高？”
“那当然了。”
白风晚的眼睛亮的出奇，“吾可是领导。”
沐清寒小心道，“那不知这位大人身居什么官职？”
“吾，”白风晚卡壳了下，脑子飞快的转动，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吾，是此地的城隍。”
“原来是城隍大人。”
沐清寒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仗着人看不见，脸上温和的笑容收的一干二净。
“嗯，起来吧。”
白风晚抬着下巴道，“如此，吾刚说的你可愿？”
“自然是愿意的。”
沐清寒首起身子温和的笑了，“只是，心有不甘魂生怨气的大有鬼在，大人为何偏偏渡我一***鬼？”
沐清寒脸上在笑，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白风晚，只见对面的人娇羞一笑，真诚道，“你长的比他们都好看。”
沐清寒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道，“只这一个原因？”
“对啊。”
白风晚咬了下嘴唇，歪头去瞧他，眼里清澈见底。
沐清寒瞧着在她眼睛里小小的自己，良久，笑了，“如此，却之不恭，多谢大人。”
白风晚一摆手，“别口头上谢啊，来点实际的。”
沐清寒笑的越发的温和了，“大人想要我怎么谢？”
白风晚羞涩的眨了眨眼睛，“等你回了地府，来吾床上小住几日。”
“床上？”
沐清寒还在笑，白风晚却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是的呢。”
白风晚不怕死的一点头，下一秒裹着黑雾的手就要掐上她的脖子。
白风晚早有预料，偏头躲了过去。
“哎呦，急了。”
白风晚站在床的另一边摇头道，“不愿意就算了，动手干嘛。
太粗鲁了。”
沐清寒冷着眸子正打算再次上前，脚下却突然冒起来金光，层层金光围着他，将他罩的密不透风。
他严肃的看着面前的金光，抬手劈了上去，手上一麻，虎口传来了疼痛，金光一点裂纹都没有。
沐清寒站在金光里，冷漠的看向了白风晚。
金光外的白风晚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她抬手冲着他晃了晃手，“拜拜。”
金光猛然间刺眼，他闭上了眼睛。
在晕过去前听到了白风晚真诚热烈的声音，“真的是回到了过去的!重来一次定要好好生活呀！”
金光闪过，风吹动帷幔，床上的尸体己褪了血色，灰白死气。
神识之中的耀月很是无语，[你逗弄他干嘛？]白风晚无所谓的一耸肩，[好玩啊。
我现在都是领导了，还不能***么。][……]林荫之下，一辆马车正在缓慢前进。
赶车的小厮年岁不大，十五六岁出头，短打衣袖，腰间挂着把匕首，满脸冷峻。
马车周围跟着五位随从，皆是盔甲裹身，腰挂长刃，精悍肃杀。
马车很大，三匹马拉着。
乡间的小路不如官道，马车走的并不算安稳。
沐清寒就是在马车的晃荡中睁开了眼睛。
说是睁开眼睛却也没有，他的眼睛此刻缠绕着白布，眼睛周围的灼烧感清晰明了，沐清寒只愣了一下便知自己回来了，回到了眼睛刚伤的时候。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