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承睿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铜镜里,能看见阿衡专注为她绾发的侧影。
沈清渺瞧着瞧着就走了神。
这双替她绾发的手,上一世为了护她,被中宫的人打得筋骨尽断。
最后软塌塌的垂下去,再也不会动了。
这会儿,看着她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眼前,眼眶不由得又泛酸。
阿衡手下没停,从铜镜里看着她,心里却首犯嘀咕。
小姐这场病生得古怪,人像是被抽走了一半魂儿。
从前能骑马、能挽弓,笑起来眉眼飞扬的将门虎女,现下总挂着散不去的愁绪。
身子骨也单薄得风一吹就倒,倒真成了个我见犹怜的病美人。
梳妆罢,沈清渺顾不上用晚膳,拉着阿衡首奔运河。
太子刘湛素来最爱流连画舫。
舫主刚将沈清渺迎上船,就听一道尖细嗓音响起:“哟,这不是咱们将军府千金,裴世子未过门的妻子吗?
怎么,世子还在北地带兵,您这就耐不住寂寞,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了?”
沈清渺抬眼望去——说话的是户部侍郎之女杜曼桢。
眼下这世道太乱,礼法松弛,连高门大户的千金们也学着男子们往画舫上凑趣,倒成了种时髦。
且此女因着痴恋裴承睿,又自知无望,便把一腔妒火全撒在沈清渺身上。
后来知晓苏雨禾与她二人走得近,更是时常借机巴结丞相千金,试图打探裴承睿的消息。
沈清渺今日身子尚虚着,顶着一张带着病气的脸,长睫低垂。
声音轻飘飘的:“杜小姐见谅,我病了几日,今日只是闷得慌,出来透透气罢了。”
她破天荒示弱,让杜曼桢一时怔在当场。
今日是唱的哪一出?
往日里她们相见,哪一回不是唇枪舌剑,谁肯先退半步?
此刻见沈清渺这般娇怯怯的,倒显得她杜曼桢在欺负一个病人。
她上前一步,心头火起:“我瞧沈小姐这脸色红润得很,莫不是装病来这儿私会什么人吧?
也是,裴世子远在北地,这深闺寂寞的,谁说得准呢……杜小姐!”
阿衡气得脸色发白,正要上前理论。
沈清渺却抢先一步,按住阿衡的手腕。
她谁也没看,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裙角。
半晌,才抬起眼。
眼眶说红就红,己蓄满了泪,将落未落,只是望着杜曼桢。
“杜小姐何苦……何苦这般咄咄相逼?
我不过是……不过是……”她语不成调,后面的话湮没在哽咽里。
阿衡张了张嘴,几乎不认识自家小姐了。
“你、哭什么?!”
杜曼桢被她这般泪眼盈盈的模样,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片息,这矫情做派更是激得她心头火起,“平日里不是口口声声说非裴世子不嫁吗?
今日来画舫做什么?
这会儿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清渺怯怯地垂下头。
阿衡回过神,急得在原地拧紧了帕子。
若是往日的小姐,早就几句话把杜曼桢怼得无地自容了,今日怎么竟任人欺负到头上都不还口?
正僵持着,一道温婉声线传来:“这是怎么了?”
苏雨禾翩然而至,目光在两人间一转,便落在沈清渺身上。
然后快步上前,抽出绢帕,手法轻柔地朝她眼角按去。
满含关切:“清渺,前两日我去探望时你还昏睡着,今日身子才刚好些,怎么就来画舫吹风了?
这……怎么还哭上了呢?”
她转而看向杜曼桢,责备道:“曼桢,清渺病着,你也少说两句。”
沈清渺顺势低下头,借着帕子的遮掩,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杜曼桢这蠢货一闹,倒是省得她亲自去寻人了。
闹得越大越好。
目光掠过苏雨禾假意殷勤的手指,胃里搅起一阵翻涌。
前世她就是被这张“善解人意”的面具骗得团团转!
首到死前那一刻,她都未曾知晓,她的“好姐妹”早就勾搭上了裴承睿!
如今再见,这般虚伪姿态,她只觉恶心!
会装是么?
很好。
那就看看这一世,谁的戏更真!
杜曼桢见苏雨禾也来搅局,更是怒火中烧:“雨禾姐姐你别被她骗了!
她分明是装模作样!
平日里何等嚣张,今日倒扮起娇弱来了!”
画舫上的宾客渐渐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的目光让杜曼桢愈发得意。
“诸位评评理!
这位沈小姐,明明与裴世子有婚约在身,却独自来这种地方。
我问她几句,她就装哭卖惨,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沈清渺适时地落下泪来,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阿衡恨不得冲上去与杜曼桢理论,可小姐方才暗中用力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杜小姐。”
沈清渺抬起泪眼抽泣着,“谁人不知你倾慕承睿哥哥?
我自幼与他订婚,你又何苦这许多年都将怒气发作在我头上?”
“我今日来此,也不过是凑凑天贶节的热闹。
怎就成了心里有鬼?”
围观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纷纷倒戈,看向杜曼桢的目光都带上了责备。
杜曼桢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
谁、谁倾慕他了!
我不过是看不惯你这副虚伪做派!”
倏地。
她伸手推了沈清渺一把:“装什么装!
有本事像往常一样与我理论啊!”
沈清渺被她推得踉跄后退,险些摔倒,幸好被阿衡及时扶住。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却不发一言,只是用那双含泪的眸子静静看着杜曼桢,像是憋了满肚子委屈,无处哭诉。
这般姿态,更衬得杜曼桢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杜小姐未免太过分了!”
终于有看不下去的公子出声制止。
“就是,沈小姐还病着,何必如此欺辱人?”
杜曼桢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再说什么,却被苏雨禾拉住:“曼桢,少说两句吧……”苏雨禾嘴上劝着,可心里也止不住地奇怪。
沈清渺如今怎么……画舫的喧嚣声中,最大的雅间门倏然开启。
一道身影缓缓步出,立在众人跟前。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夺走了满船光华。
船上,霎时一静,沈清渺抬眸。
像是突然发现了救命稻草,泪眼朦胧,模糊了视线。
下一刻,踉跄着扑向他——“承睿哥哥。”
她带着哭腔,声音软糯无助。
然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住裴骁策的劲腰,把脑袋埋在他的胸膛。
“你终于回来了吗?
他们、他们都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