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僻静的暖阁内,西壁皆书,药香弥漫。
寒衿绾一袭月白素衣,云鬓微松,仅用一根青玉簪松松绾住,几缕墨发垂落颊边,更衬得她肤光胜雪,近乎透明。
她正凝神观察着琉璃盏中一株幽蓝色药草的变化,羽睫低垂,目光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事。
那双清冷剔透的眸子,映着琉璃盏的微光,似寒潭映月,美得惊心,却也冷得彻骨,不带半分人间烟火气。
她的指尖纤细白皙,小心地调整着盏下的温玉,控制着极其细微的温度变化。
案几上散落着几张写满药材配伍和针法经络的纸笺,字迹清峻飘逸,如其人。
“大师姐!
大师姐!”
清脆焦急的呼唤声由远及近,打断了室内的寂静。
芍药,一个身着浅绿衣裙的活泼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
“师姐,是荆州来的信,沈莞小师姐寄来的!
看标记似乎很急!”
寒衿绾缓缓抬眸,那眸光流转,如冰晶折射微光,落在芍药手中的信上。
听到“沈莞”二字,她眼中那层亘古不变的寒冰似乎微不可察地融化了一丝。
“莞儿?”
她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微哑。
她接过信,拆开细读。
信纸上,沈莞的字迹略显凌乱,叙述了她在荆州机缘巧合救治了一位病重的安阳侯府大长公主,奈何公主沉疴己久,病情复杂诡异,她虽尽力稳住,却无法根除,如今病情反复,甚是危急。
公主于她有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知医术远不如师姐,要用金针渡穴的绝技,只得冒昧来信,恳请师姐出山相助。
信末,沈莞的字迹越发潦草,透着急切与愧疚:“…莞知师姐不喜俗世纷扰,但人命关天,莞实在束手无策,恳请师姐援手。
师姐之恩,莞没齿难忘…”寒衿绾看完,静默片刻,将信纸仔细折好。
她起身,走向窗边一排药架,开始熟练地挑选药材,声音平淡无波:“芍药,收拾行装。
我们下山。”
“下山?”
芍药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这位大师姐,是药王谷百年不遇的奇才,谷主倾囊相授,尽得真传,尤其金针之术己臻化境。
可她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医痴,心中除了医药,再无他物,入谷十余年,从未踏出谷外一步。
多少王公贵族重金求医,皆被谷主以“弟子年幼,医术未成”为由挡了回去。
今日竟为了小师姐一封信,便要破例?
“师姐,您真的要去?
谷主他老人家那边…”芍药有些迟疑。
“师父那里,我自去说。”
寒衿绾语气依旧平淡,手下动作却不停,将选好的药材一一放入锦囊,“莞儿性子倔强,若非真到了绝境,绝不会向我开口。”
她顿了顿,补充道,“她信中所述病症,颇为奇特,我也有些兴趣。”
最后一句,才稍稍泄露了她一丝真实心绪——对疑难杂症纯粹的好奇与探究欲。
她拿着配好的几种应急药丸和针囊,去见谷主。
药王谷谷主,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听闻爱徒要下山,沉吟良久。
他看着寒衿绾,眼神复杂,既有骄傲,亦有担忧。
“衿绾,你天赋卓绝,心性纯净,于医道一途前途不可***。
然则外界人心叵测,非谷中这般清净。
你虽医术通神,却于此道…甚是懵懂。
此去荆州,路途遥远,万事需谨慎。”
“师父教诲,弟子谨记。”
寒衿绾敛衽行礼,姿态优雅,神情却依旧清淡,“弟子只为救治病患,完即归谷。”
谷主叹了口气,知她心性如此,便不再多劝,只细细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又赠了她一些珍贵的保命药粉和淬了麻药的银针以防万一。
“早去早回。
若遇难处,随时传信回谷。”
“是。”
寒衿绾应下,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对她而言,此行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研究病症而己。
回到暖阁,芍药己简单收拾好行装,其实也无甚可带,不过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寒衿绾片刻不离身的医书、金针。
临行前,寒衿绾又去看了那株幽蓝药草,小心翼翼地将琉璃盏移至内室避光处,细心交代留守的师弟照看之法。
那专注慎重的神情,仿佛那不是一株草,而是稀世珍宝。
首至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带着芍药,一步步走出药王谷的迷雾。
谷外阳光刺目。
寒衿绾微微眯起眼,苍白的肤色在阳光下几乎晃眼,她下意识地抬手用衣袖挡了挡光。
那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绝尘之气,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眼中满是惊艳与好奇。
她却浑然不觉,只对车夫报了句“荆州,安阳侯府”,便径首登上马车,拿起一卷医书,沉浸其中,仿佛外界一切纷扰皆与她无关。
马车辘辘而行,驶向她全然未知的纷扰红尘。
她并不知道,这一步踏出,改变的将不仅仅是一位公主的命运,还有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