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命之殇平安县出现三名受害者,皆被剖开胸腔取走器官,
现场留有一枚绣着“天命”的丝绸碎片。我验尸时发现凶手用的竟是外科手术刀法,
而第四具尸体脚下,踩着一块绣着我名字的布料。雨点开始敲打窗户的时候,
李永喜刚把上一份尸检报告的最后一个字打完。
办公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台灯冷白的光晕圈住他面前的书桌,
之外的一切都隐在昏暗里。他喜欢这种隔绝,
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和那些沉默的、需要被解读的躯体。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
显示“王队——平安县局”。他放下擦镜布,按了接听。“永喜!
”王志强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还有压不住的急促喘息,“你得来一趟!平安县,
出大事了!”李永喜没应声,只是把手机贴得更紧些。“第三个了!”王队几乎在吼,
“跟前两个一样,胸口被整个……剖开了!里面的东西不见了!这他妈是个疯子,
绝对的连环杀手!”窗外的雨声密集起来。李永喜的目光掠过桌上摊开的解剖学图谱,
停在人体胸腔那个复杂的结构图上。“现场怎么样?”他问,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邪门!”王队啐了一口,“每个现场,都留了块破布,丝绸的,绣了俩字——‘天命’!
操他娘的天命!局里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上面压力大得快炸了!老哥我求你了,
赶紧过来给看看,这狗日的手法到底怎么回事!”“地址发我。”李永喜站起身,
开始收拾随身的勘查箱,“三小时后到。”电话挂断。他动作利索地检查着器械,
金属的冷光在他指间闪烁。平安县。连环杀手。天命。几个词在脑子里盘旋,
却激不起半点波澜。他只需要真相,藏在伤口、血液和组织里的真相。车子驶入平安县界时,
雨小了些,但天色依旧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现场在城郊结合部一栋待拆迁的旧楼里,
警戒线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像蚊蚋般嗡嗡作响。王志强顶着两个黑眼圈,
快步迎上来,一身警服被雨水和汗水洇得深一块浅一块。“你可算来了!
”他一把抓住李永喜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在里面,刚发现不到六小时。
”空气里混杂着尘土、霉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李永喜戴上口罩、手套,穿上鞋套,
走进了那片被临时照明灯打得惨白的区域。男性受害者,仰面倒在废弃客厅的中央,
衣着凌乱。最刺目的是他的胸腔,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开口,皮肉外翻,
露出下面空荡的、被粗暴清理过的腔体。血流淌了一地,已经变成了粘稠的暗红色。
李永喜在尸体旁蹲下,打开了勘查箱。他忽略了那个巨大的开放性创口,
先检查了头部、颈部、四肢的体表损伤,很少,几乎没有搏斗留下的痕迹。然后,
他才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胸部的创口上。他用勘查灯仔细照着创缘,
镊子轻轻拨开卷曲的皮肤和组织。创口边缘异常整齐,几乎没有常见的撕裂和拖尾现象。
他俯身更低,鼻尖几乎要碰到那惨烈的开口,仔细观察着创壁和骨骼断端。不对。
这太利落了。切割线的走向,对肌肉纹理和肋间隙的利用,
避开主要血管的精准……这绝不是普通的砍劈或者蛮力切割能达到的效果。
这手法带着一种冷静到冷酷的规划性。“王队,”李永喜抬起头,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
“凶手不是普通人。”王志强正焦躁地踱步,闻言停下:“怎么说?”“你看这里,
”李永喜用镊子尖端指向一处肋软骨的切断面,“切口平滑,是一次性切断,
用的刀具极其锋利,而且下刀的角度和力度控制得非常好。还有这胸骨角的分离,
几乎是沿着生理缝隙走的,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不必要的骨骼损伤。
这需要对人体解剖结构有极其精熟的了解,并且手法稳定。”他顿了顿,
镊子移向另一处:“最重要的是这里,
对心包和纵隔结构的处理方式……这很像标准的外科手术入路。虽然不是完全规范,
但核心手法没错。”“外科手术?”王志强的眼睛瞪大了,“你意思是……医生干的?
”“具备高级外科手术技能的人。”李永喜纠正道,“医生,或者退役军医,
甚至是……解剖学研究人员。”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空荡的胸腔,某种东西被拿走了,
干净利落。“他在有目的地收集器官。
”现场取证组的负责人拿着一个物证袋走过来:“李法医,王队,这是在现场门口发现的,
和之前一样。”物证袋里,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暗红色丝绸碎片,边缘不规则,
像是从什么衣物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两个古体的字——“天命”。
丝线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李永喜盯着那块布,
丝绸的柔滑质感似乎透过物证袋传递过来,与眼前血肉模糊的景象形成一种诡异的对立。
天命?谁的天命?凶手的,还是死者的?回到县局临时分配给他的解剖室,
李永喜对前三具尸体进行了详细的复验。结论是一致的。
高超的、带有明显外科训练背景的解剖手法,目标明确地取走了不同的器官。第一个,
心脏;第二个,肝脏;第三个,肾脏。现场都发现了那块绣着“天命”的丝绸碎片。
凶手的形象在他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冷静,极度自信,拥有专业医学知识,
行事带有某种偏执的仪式感。他在“收集”,也在“展示”。那些丝绸碎片,是他的标记,
他的宣言。但为什么是这些器官?为什么是“天命”?这些疑问沉甸甸地压着。
第四起命案的消息在凌晨四点传来,比预想的更快。地点是县城边缘的一个废弃纺织厂仓库。
李永喜和王志强赶到时,先期到达的警察已经把现场控制起来。
仓库里堆满了破旧的纺织机和废料,空气里漂浮着棉絮和机油的味道。受害者是一名女性,
倒在仓库中间一小片空地上,姿势与前几具尸体类似。同样的胸腔剖开,同样的器官缺失。
这一次,被取走的是脾脏。李永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开始进行初步尸表检验。
手法依旧精准,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专业”。他检查完主要的创口,
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尸体其他部位。当他的勘查灯扫过尸体脚下时,光束定格了。
女尸的左脚皮鞋底,似乎踩着什么东西。一小块布料,颜色和地面接近,
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他示意旁边的取证人员拍照,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镊子,
将那小块布料从鞋底和地面之间取了出来。不是现场常见的棉布或化纤布料。入手细腻,
带着隐隐的光泽。是丝绸。一块新的丝绸碎片。取证人员熟练地递过物证袋。
李永喜将那块布放入袋中,在灯光下展平。布料也是暗红色,
与之前发现的“天命”碎片颜色一致。大小也相仿。上面同样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字。
当看清那两个字时,李永喜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声音都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自己胸腔里陡然失控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金色的丝线,
勾勒出两个清晰得刺眼的字“永喜”。他的名字。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
瞬间攫紧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物证袋,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灯光下,丝绸上的“永喜”两个字,像两只金色的眼睛,
嘲弄地、冰冷地注视着他。仓库外,隐约传来警笛的声音,
还有王志强压着嗓子指挥部署的嘈杂。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2 永喜之谜物证袋那薄薄的塑料此刻像烙铁一样烫手。永喜。他的名字,
以一种最诡异、最挑衅的方式,出现在了死亡的现场,与天命并列。“永喜?怎么了?
”王志强注意到他僵硬的背影,走了过来。当他目光落在李永喜手中物证袋上时,
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嘴巴微微张开,
半天才挤出一句:“这……这他妈的……”李永喜没有回头,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金色丝线上,
声音低沉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是我的名字。”仓库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先前还只是针对未知凶手的凝重,此刻却掺杂进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悚和猜忌。
几个正在附近取证的年轻警员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目光复杂地投向那个站在尸体旁,
身形挺拔却显得异常孤立的身影。“拍照固定!周围地毯式搜索!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王志强率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强压下的怒火,
“封锁消息!在场所有人,关于这块布片,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出去!”命令被迅速执行,
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已经产生。李永喜能感觉到那些扫过他后背的目光,
怀疑、惊讶、或许还有一丝恐惧。他成了这血腥谜题的一部分,不再是纯粹的解读者。
他缓缓直起身,将那个物证袋递给负责的取证人员,动作依旧平稳,
只有指尖微不可查的冰凉泄露了他内心的震荡。“单独封存,重点标注。”“永喜,
你……”王志强走到他身边,眉头拧成了疙瘩,压低声音,“这怎么回事?
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或者……以前经手的案子?”李永喜摇了摇头,
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仓库的每一个角落,
仿佛想从那些阴影和废弃的机器后面揪出那双窥视的眼睛。“没有明确目标。我的工作性质,
间接结怨的可能性存在,但如此具名、带有强烈仪式感的挑衅……”他顿了顿,
“更像是冲着我来的,或者说,冲着我法医这个身份来的。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尸体上,重新蹲下,更仔细、更苛刻地检查每一寸皮肤,
每一个创口。“手法没有变,依旧专业、稳定。他不在乎我知道他盯上我了,
甚至……他在享受这个过程。”回到县局,气氛更加微妙。尽管王志强力压,
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李永喜能感觉到走廊上遇到的警察投来的异样目光,有些是同情,
有些是纯粹的审视。他被暂时建议不要接触核心证物链,
特别是与那几块丝绸碎片直接相关的鉴定工作。他没有争辩,只是把自己关在临时办公室里,
面前摊开着前三个案子的所有卷宗复印件和尸检照片。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冰冷而专注。凶手的目标是他。为什么?因为他的专业?
因为他会阻碍天命?那块写着他名字的丝绸,是警告,是宣战,还是……邀请?
他反复对比四起案件的细节。受害者身份各异,社会关系排查至今没有发现明显交集。
作案地点分散,时间间隔不规则。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高超的解剖手法和留下的丝绸碎片。
“天命……”李永喜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这两个字背后,隐藏着凶手怎样的动机?
疯狂的信仰?扭曲的使命感?敲门声响起,很轻,带着犹豫。“请进。”进来的是王志强,
他手里拿着两份报告,脸色凝重中透着一丝疲惫。“永喜,坐。
”他自己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报告推到他面前。“技术队对前几块天命丝绸的初步报告,
布料是定制的高档丝绸,染料是植物性的,来源很难追查。绣工很特别,不是普通的机器绣,
带有一些传统手工刺绣的特点,但针法又做了简化,像是在……模仿某种古式。
”王志强指了指报告上的图片,“至于刚刚那块……”他停顿了一下,
看着李永喜:“同样的布料,同样的金色丝线。绣法比对过了,高度一致,
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为。”李永喜默默听着,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局里……有些不同的声音。”王志强搓了把脸,语气艰难,“你知道的,
程序上……你需要暂时回避后续的直接侦办工作。这是规定。”“我明白。
”李永喜的声音很平静,“但我需要知道进展,王队。凶手在看着我,他在等我做出反应。
如果我被完全排除在外,正中他的下怀。而且,只有我最了解他的手法。
”王志强盯着他看了几秒,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明面上,你停职配合调查。
暗地里,我需要你的脑子。所有线索,我会第一时间同步给你。但永喜,你得答应我,
保持冷静!这家伙是冲你来的,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知道。”李永喜抬眼,
目光与王志强对视,“所以他更会留下线索。他想要和我交流。”接下来的两天,
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调查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李永喜没有离开平安县,就在招待所里,
对着海量的数据和分析报告,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背后的影子。
他重新梳理了所有受害者的医疗记录,重点关注是否有过相同医院、相同科室的就诊史,
试图找到与医疗系统的交叉点。他排查了自己近十年经手过的所有可能结怨的案子,
列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交给王志强去核实那些人的近期动向和医学背景。但进展缓慢。
凶手像一滴水,融入了人海。第三天下午,王志强带来了一个消息,语气有些怪异:“永喜,
我们查到一个情况。第二个受害者,那个被取走肝脏的货运司机,三个月前因为急性阑尾炎,
在县人民医院做过急诊手术。主刀医生……叫赵振业,是医院外科的副主任。
”李永喜眼神一凝:“另外几个呢?”“还在查,目前没发现直接关联。
但这个赵振业……”王志强压低了声音,“我们侧面了解了一下,这人技术很好,
但性格有点……孤僻,不太合群,据说私下里喜欢研究一些玄学、命理的东西。
”玄学、命理。天命?“不能打草惊蛇。”李永喜立刻说,“他的背景,他的社交圈,
特别是他是否接触过刺绣或者定制丝绸,秘密调查。”“已经在安排了。”王志强点头,
“还有一件事,关于第四位受害者,那个被取走脾脏的女工。我们重新排查了她的社会关系,
发现她一个远房表弟,曾经在你三年前经办的一起医疗事故鉴定案里,作为患者家属出现过。
那起案子,鉴定结果对医院方不利。”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开始浮现。医学背景,
玄学爱好,可能存在的间接关联……凶手的身影似乎在雾气中晃动了一下。然而,
就在这天深夜,李永喜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瞬间清醒,
按下接听键,但没有说话。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只有极其细微的、平稳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就在李永喜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经过明显处理、失真而冰冷的电子音传了过来,
语速平缓,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李法医,你喜欢我的礼物吗?”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被挂断。忙音嘟嘟地响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李永喜握着手机,坐在床边,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来了。他就在附近。
他在黑暗中,注视着一切。李永喜的嘴角,在阴影中,极轻微地绷紧了一下。
3 鬼绣惊魂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渐渐暗下去,最后只剩一片漆黑,
映出李永喜自己模糊而冷硬的脸部轮廓。忙音还在耳边残留,像一根冰冷的针,
刺破了夜晚的宁静。那句经过处理的电子音——“李法医,‘永喜’……你喜欢我的礼物吗?
”——仿佛带着某种物理层面的寒意,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他没有动,就那样坐在床沿,
像一尊沉入思考的雕像。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恐惧?不,
那不是他现在主要的情绪。
一种更冰冷、更尖锐的东西在他胸腔里凝聚——是被彻底挑衅后的愤怒,
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被拖入黑暗棋局后的专注。他在明处,凶手在暗处。
凶手了解他的工作,甚至可能了解他的过去。那块绣着他名字的丝绸,深夜的挑衅电话,
都在清晰地传递一个信息:这不是随机的杀戮,
这是一场针对他个人的、精心设计的“游戏”。“天命”……“永喜”……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没有开灯,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走到书桌前,
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冷白的光照亮了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调出所有关于“丝绸”和“绣字”的物证报告,
尤其是那块绣着“永喜”的碎片的高清图片。金色丝线,古体字,
模仿古式又加以简化的针法……这不仅仅是标记,这是凶手的“签名”,
是他心理画像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具备高超外科技术,可能拥有医学背景,
信奉某种“天命”,并且对传统刺绣有了解甚至偏好的人。性格冷静、自负、控制欲极强,
享受将执法者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他将杀戮视为一种仪式,一种践行他所谓天命的方式,
而现在,他选中了李永喜作为他的观众或者对手。电话追踪需要时间,
而且对方很可能使用了无法定位的一次性电话或网络电话。但不能坐等。他拿起自己的手机,
拨通了王志强的号码,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显然对方也没睡。“永喜?”“他联系我了。
”李永喜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刚刚,一个陌生号码,电子合成音。
”电话那头传来王志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椅子被猛地推开的声音。“说什么了?
号码给我!我马上安排追踪!”“号码我发给你。”他说:“李法医,你喜欢我的礼物吗?
”李永喜一字不差地复述,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操!”王志强骂了一句,
背景音里传来他急促吩咐技术人员的声音。“你没事吧?我马上加派人手去你那边!
”“我没事。不用加派人手,那只会打草惊蛇。”李永喜冷静地拒绝,“王队,
重点查赵振业。另外,我需要所有受害者更详细的背景资料,
尤其是他们是否接触过中医、玄学圈子,或者定制过特殊服饰。凶手对刺绣的了解,
可能不是业余爱好那么简单。”“明白!你自己千万小心!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王志强语气焦急。挂断电话,李永喜将那个陌生号码发了过去。他知道追踪希望渺茫,
但这是必须走的程序。他重新坐回电脑前,目光再次落在永喜那两个绣字上。凶手的挑衅,
反而让他剔除了一切的犹豫和杂念。他现在不再仅仅是一个解读死亡的法医,
他成了这死亡舞台上的一个角色,一个必须找出幕后导演的参与者。天快亮的时候,
王志强又打来了电话,声音带着疲惫和失望:“号码查了,是无记名的网络虚拟号,
IP跳转了好几个境外服务器,追不到源头。”“意料之中。
”李永喜看着窗外逐渐泛起的鱼肚白。“赵振业那边,我们还在秘密调查。这人生活很规律,
医院,家里两点一线,没什么社交。喜欢玄学倒是真的,
他办公室里就放着《周易》和一些风水摆件。
至于刺绣……暂时没发现他有什么相关技能或兴趣。”“继续跟。他未必是凶手,
但可能是线索。”李永喜顿了顿,“王队,帮我准备点东西。”“什么?
”“一些关于古代刑罚、献祭仪式,特别是涉及器官与天命观念的冷僻资料。还有,
平安县本地,擅长传统刺绣,尤其是能够模仿古法绣字的匠人或者店铺名单,越详细越好。
”王志强愣了一下:“你是想……”“他想交流,我就陪他交流。
”李永喜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留下‘天命’和我的名字,不仅仅是为了挑衅,
也是在传递信息。我要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白天,李永喜没有出门。
他待在招待所房间里,仔细研究王志强陆续发来的资料。受害者的背景被更深层次地挖掘,
果然有了一些发现:第一位受害者心脏曾在一个中医药论坛上活跃,
发表过关于五脏对应五行的帖子。第三位受害者肾脏的家族里,
有人曾经从事过寿衣和殓布的制作,其中就包括刺绣。而赵振业,这位喜欢玄学的外科医生,
他的祖父,竟然是平安县早年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
并且据说也懂一些传统的祝由科古代巫医的一种。一条条看似无关的线索,
开始隐隐指向某个共同的文化阴暗面。一种将医学、玄学、原始信仰粗暴结合的扭曲观念。
下午,王志强亲自送来了一份整理好的刺绣匠人名单,
脸色凝重地补充了一个消息:“我们排查了赵振业近期的通讯记录,发现他一周前,
用一个加密的聊天软件,和一个未知号码有过短暂联系。内容无法破译,但时间点很敏感。
”李永喜看着名单上一个个名字和地址,目光锐利。“盯着他。另外,这份名单,
我亲自去跑一趟。”“太危险了!凶手明显在盯着你!”“他就在等我动。
”李永喜拿起外套,“只有我动起来,他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接下来的两天,
李永喜戴着帽子口罩,低调地走访了名单上的几家老绣坊和几个独居的老绣娘。
他以研究地方民俗文化为借口,询问关于古体字刺绣,
特别是天命二字可能存在的特殊含义或定制需求。大部分人都表示没有接过类似的活儿,
或者认为那只是普通的吉祥话。直到他找到城北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窝在巷子深处的老绣娘。
老人眼睛已经不太好,但手指摩挲着李永喜提供的丝绸照片复印件时,
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这针脚……有点眼熟……”她喃喃道,
“像是‘鬼绣’的路子……”“鬼绣?”李永喜心头一动。“嗯,老辈子传下来的说法,
一种不吉利的绣法,据说以前是用来给横死的人绣殓衣,或者……绣一些诅咒用的东西的。
”老人摇摇头,“这针法刻意模仿古式,但又省了几道关键的步骤,显得急躁,
带着一股子邪气。年轻人,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李永喜没有回答,只是谢过老人,
留下了酬金。走出昏暗的巷子,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诅咒……横死……凶手将这种充满戾气和死亡意味的绣法,
与“天命”和他李永喜的名字结合在一起。这绝不仅仅是收集器官那么简单。
这是在完成某种邪恶的仪式。就在他站在街边,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时,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一条匿名短信,发自另一个陌生的虚拟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八个字,却让李永喜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一瞬:“五行缺一,
待汝补齐。”下面附着一张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照片——照片上,
是他刚刚走出来的那个老绣娘家的巷子口。他猛地抬头,
锐利的目光扫向街道对面、旁边、每一个可能的角落。车流穿梭,行人匆匆,
没有一张脸孔停留。但他知道,那双眼睛,一定就在某个地方,
带着冰冷的嘲弄和掌控一切的优越感,静静地注视着他。凶手不仅知道他在查什么,
还精准地预测了他的行动路线。李永喜握紧了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
4 行缺模糊的照片里,老绣娘家那熟悉的巷口,像一只嘲讽的眼睛。他被监视了,
毫无隐私,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一股冰冷的怒意沿着脊椎窜上来,不是恐惧,
而是猎物被彻底激怒后,反而沉淀下来的极致冷静。他站在原地,
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街对面商铺的玻璃窗、停滞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路人。没有异常,
或者说,异常隐藏得太好。对方是个高手,不仅精通外科和解剖,还深谙心理战术和反追踪。
李永喜没有试图去寻找那双眼睛,那只会让对方更加得意。他低下头,
快速回复了一条短信给王志强,内容只有两个字:“定位。
” 随即将那个发送挑衅短信的虚拟号码转发过去。然后,他收起手机,
面无表情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了县局招待所的地址。他需要回到那个临时的“堡垒”,
重新梳理一切。回到房间,拉上窗帘,将外面喧嚣的世界隔绝。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
映着他冷峻的脸。他将“五行缺一,待汝补齐”这八个字写在电子笔记的中央。
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脏:肺、肝、肾、心、脾。前四个受害者,
被取走的器官分别是:肺金?、肝木、肾水、心火。
唯独缺少了对应“土”的——脾脏?不,第四位受害者,那个女工,被取走的就是脾脏!
李永喜眼神一凝。脾,在中医理论中属土。如此说来,
心、肝、脾、肺、肾……对应火、木、土、金、水?
他迅速调出四位受害者的尸检报告和现场记录:第一位肺——现场留下“天命”丝绸。
第二位肝——现场留下“天命”丝绸。第三位肾——现场留下“天命”丝绸。
第四位脾——现场留下“永喜”丝绸,并接到挑衅电话和短信。五行五脏,
似乎已然齐全。为什么凶手还说“五行缺一”?除非……他追求的“五行”,
并非简单地对应五个器官,而是某种更扭曲、更完整的“仪式”。前四个受害者,只是铺垫,
是材料的收集。而那关键的、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环”,尚未完成。
“待汝补齐……”李永喜轻声咀嚼着这四个字。补齐什么?由谁来补齐?
短信是发给他的……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