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经晚上七点二十。

他飞速敲完最后几行代码，保存，提交，然后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完了完了，

又要迟到了。"他嘟囔着，一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公司门外冲。电梯下行的过程中，

周阳对着金属门整理自己皱巴巴的衬衫领子，又用手指梳理了下因为久坐而压扁的头发。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柔发来的消息："到哪了？妈妈问了好几次了。"周阳咬了咬下唇，

回复道："刚下班，马上到。买了水果，在楼下。"发送完毕，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简陋的水果礼盒，红彤彤的苹果和橙子在透明包装纸下显得格外普通。

他在公司楼下水果店匆忙买的，

98元特价套装——这已经是他这个月除去房租和伙食费后能负担的最好的礼物了。

出租车在高档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周阳摇下车窗："您好，我是去8栋苏柔家的，

参加生日宴会。"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拿起对讲机核实后才放行。

周阳能感觉到自己的穿着与这个小区格格不入——普通的牛仔裤，洗得发白的运动鞋，

和那件他已经穿了三年的人造革夹克。8栋楼下，苏柔已经在等他。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

在初春的微风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怎么才来啊，宴会都开始二十分钟了。

"苏柔小跑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妈妈刚才还在问你是不是不来了。

"周阳愧疚地笑了笑："项目最后调试，实在走不开。你妈没生气吧？"苏柔摇摇头，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水果礼盒上，微微皱眉："你就带了这个？""我..."周阳刚想解释，

苏柔已经拉着他往电梯走去。"算了，快上去吧。表姐和她未婚夫已经到了，

妈妈正高兴着呢。"电梯门打开，喧闹的谈笑声立刻涌入耳中。苏柔家装修考究，

客厅里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和酒水，二十多位衣着光鲜的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周阳瞬间觉得自己像一只误入孔雀园的家雀。"妈，周阳来了。

"苏柔拉着他的手走向人群中央。赵春梅转过身来。她今天穿了件暗红色的旗袍，

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脖子上挂着一串周阳不敢猜测价格的珍珠项链。她扫了眼周阳，

嘴角微微上扬，但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阿姨生日快乐。"周阳递上水果礼盒，

"一点心意。"赵春梅接过礼盒，

随手放在一旁的礼物堆上——那里有名牌包装袋、精致的礼盒，

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首饰盒。周阳的礼物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小周啊，

听说你是做计算机的？"赵春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亲戚都能听见。"是的阿姨，

我是软件工程师，主要做...""一个月能挣多少啊？"赵春梅直接打断他。

客厅里的谈话声似乎小了一些。周阳感到几道目光投向他，

耳根有些发热："基本工资一万二，加上项目奖金大概...""税前税后？"赵春梅追问。

"...税前。"赵春梅轻轻"哦"了一声，那语调让周阳觉得像被针刺了一下。

她转向旁边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现在的年轻人啊，在大城市生活不容易，

一万多块钱够干什么的？房租一交，吃饭一花，还能剩下几个子儿？

"那妇人配合地笑了笑："是啊，不像你们家小柔，在银行工作多稳定。我儿子在投行，

去年年终奖就...""周阳，"赵春梅再次转向他，"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爸妈都是县城的中学老师。"周阳如实回答。"哦，教师啊。"赵春梅点点头，

"清贫是清贫了点，不过也算体面。"苏柔在一旁不安地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妈，

你问这些干什么...""问问怎么了？"赵春梅提高声音，"我女儿谈对象，

我还不能了解一下情况？"这时，一个穿着名牌西装、梳着油亮背头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亲热地挽住赵春梅的另一边手臂："阿姨，您今天这身太有气质了，我刚才还跟小薇说，

您看起来顶多四十岁！"赵春梅立刻眉开眼笑："哎哟，小马就是会说话！"她转向周阳，

"这是小柔的表姐林薇的未婚夫马强，自己开公司的，年轻有为。"马强伸出手："你好，

听说你是小柔的男朋友？做什么工作的？"周阳刚要回答，

赵春梅已经接话："他是写电脑程序的，一个月万把块钱。"她拍拍马强的手臂，"哪像你，

年纪轻轻就是公司老总了。对了，你上次说换新车了？""保时捷卡宴，

"马强故作谦虚地笑了笑，"代步工具而已。其实公司最近接了政府一个大项目，

预算八位数，忙得我都没时间陪小薇了。""听听，这才叫出息！"赵春梅声音洪亮，

明显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周阳感到一阵窒息。他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客厅。经过厨房时，

他无意中听到赵春梅和另一个亲戚的对话："...长得还行，但条件太一般了。

我女儿这么漂亮，在银行工作又体面，怎么能找个穷程序员？县城的教师家庭，

能拿出什么像样的彩礼？""年轻人有感情嘛...""感情能当饭吃？

你看看林薇找的马强，那才叫门当户对。小柔条件比她表姐还好，怎么能找个不如的？

"周阳站在厨房外的阴影里，握紧了拳头。他深吸一口气，默默走向阳台，

望着楼下停满的豪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他和苏柔之间的鸿沟。

周阳送苏柔回家的路上，夜色已深。街灯在他们头顶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柔轻轻挽着他的手臂。"别往心里去，我妈就那样，对谁都是三堂会审的架势。

"苏柔捏了捏周阳的手臂，"我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钱。"周阳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机上不断跳出的消息提醒上——"王阿姨介绍的张医生""李叔叔单位的刘处长""32岁，

有房有车，留学回来"...苏柔察觉到他的视线，慌忙按灭屏幕："都是我妈自作主张，

我从来没答应见过。""我知道。"周阳停下脚步，握住苏柔的双手，"但问题确实存在。

我现在给不了你妈想要的那些。""那又怎样？"苏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我们一起努力不行吗？"周阳心头一热，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起。

是他的大学同学兼室友张鹏。"老周！我有个绝妙的想法！咱们那个智能家居系统，

有家公司表示感兴趣！"张鹏的声音激动得发颤，"明天见面详谈？"挂掉电话，

周阳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他和张鹏业余时间一直在开发一套智能家居控制系统，

原本只是技术爱好，没想到竟有商业化可能。"怎么了？"苏柔好奇地问。

周阳把情况简单说了，苏柔眼睛一亮："这是机会啊！

你不是一直说这个系统比市面上的都智能吗？"回到家，周阳辗转难眠。凌晨三点，

他收到苏柔发来的消息："不管我妈怎么想，我认定你了。钱可以慢慢赚，

但遇到对的人不容易。"周阳盯着屏幕，眼眶发热。他下定决心，明天就辞职，

和张鹏全力投入创业。第二天中午，周阳和张鹏在一家快餐店碰头。张鹏是个微胖的男生，

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用手指敲打桌面。"徐氏投资的人看了我们的demo，

说如果能完善用户界面，他们可以考虑天使轮。"张鹏压低声音，"五十万，10%股份。

"周阳心跳加速："我们得全职做这个。""我早就想辞职了！"张鹏拍桌而起，

引来周围人侧目，又赶紧坐下，"你呢？你那工作不是挺稳定？""辞。"周阳毫不犹豫，

"今天就去交报告。"就在周阳递交辞职信的当天晚上，

赵春梅给苏柔安排了第一个相亲对象。"就当认识个朋友，又没让你立刻嫁给他。

"赵春梅在电话里软硬兼施，"人家是外科医生，有房有车，父母都是医学院教授。

"苏柔直接拒绝了，但接下来一周，赵春梅变本加厉，

几乎每天都会发来新的"优质男"资料。更糟的是，苏柔的亲戚们也开始轮番上阵劝说。

"小柔啊，不是阿姨势利眼，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妈是为你好，

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个周阳看着老实，但老实能当饭吃吗？"每次见面，

苏柔都会把这些话转述给周阳，然后安慰他："别理他们，我们过我们的。

"但压力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一个雨夜，

苏柔红着眼睛来找周阳："我妈说...如果我再跟你在一起，

她就...她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周阳心如刀绞。他紧紧抱住颤抖的苏柔，

在心底发誓：一定要成功，一定要让这个为他承受压力的女孩骄傲。创业远比想象中艰难。

周阳和张鹏租了间二十平米的小办公室，白天写代码，晚上打地铺。

最初的五十万投资扣除办公室租金和设备费用后所剩无几，他们必须精打细算每一分钱。

"账户上还剩不到十万了。"一个深夜，张鹏盯着电脑屏幕叹气，

"如果下个月还没有新投资进来..."周阳没接话，继续埋头调试代码。

他已经三个月没给家里打电话了，不知道怎么向父母解释辞去稳定工作的事情。

苏柔每周都会来看他们，每次都带着亲手做的饭菜。这天，她放下保温盒后，

神秘地笑了笑："猜猜我带了什么？"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我这些年存的十万块，

先给你们周转。"周阳猛地站起来："不行！这钱我不能要！""就当投资行不行？

"苏柔固执地把卡塞进他手里，"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成功。"争执一番后，

周阳最终收下了钱，但当晚他在笔记本上郑重记下这笔"借款"，发誓要十倍奉还。

好景不长。赵春梅不知怎么发现了女儿资助周阳的事，直接冲到他们的小办公室大闹一场。

"苏柔！你给我出来！"赵春梅的尖叫声打破了办公楼的宁静，

"你居然拿自己的血汗钱倒贴男人？还要不要脸了？"苏柔脸色煞白，

周阳挡在她前面："阿姨，您误会了，这钱是我们借的，一定会还...""还？

你拿什么还？"赵春梅冷笑，"用你这间破办公室？还是用你那永远做不出来的破软件？

"她一把拉过苏柔："跟我回家！从今天起不准你再跟这个穷小子来往！

"苏柔挣脱母亲的手："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权选择自己的爱情！""爱情？

"赵春梅声音拔高，"等你跟着他吃不上饭的时候，看你还谈不谈爱情！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你要么跟他分手，要么就别认我这个妈！

"办公室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阳感到无比难堪，但更让他心痛的是苏柔泪流满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