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勒个去，这已经是第十七条了。摄影棚里那能把人烤化的灯光，还有几乎凝滞的空气，

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同一个事实——今天这场戏，要是再不过，

导演那头本就岌岌可危的几根毛发，怕是真要彻底离家出走了。我缩在角落的阴影里，

身上穿着和林薇薇一模一样的戏服，只不过她的是量身定做，

我身上这件是背后用夹子勉强夹起来的。作为她的文替，

这种需要露背影或者局部特写的镜头，通常都由我来完成。但今天这场是正面吻戏，

本来没我什么事，我只需要等着他们拍完，再去补几个手部特写就行。

可谁能让林大小姐那蹩脚的演技突然开窍呢？“卡！”导演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

“薇薇啊，感情，我要的是感情！你这是亲顾言琛，不是亲一块木头！要那种欲说还休，

欲拒还迎，懂吗？缠绵！缠绵会不会？”林薇薇嘟着嘴，扯着顾言琛的袖子晃了晃，

声音能腻死蚊子：“导演，人家紧张嘛！言琛哥气场太强了，我……我都找不到感觉了。

”顾言琛站在那里，一身民国贵公子的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他目光淡淡地扫过现场，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视线似乎在我这个角落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我下意识地把身体往阴影里又缩了缩，恨不得自己能隐形。“找不到感觉？那怎么办？

全剧组几十号人等着呢！”导演烦躁地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眼神在片场逡巡，

像是在寻找救命稻草。然后，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我心里咯噔一下，

有种不祥的预感。“苏晚！对，苏晚！”导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一亮，指着我说，

“你来，你来给薇薇示范一下！”我？示范？吻戏？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我去给顾言琛——我的影帝前男友，

演示该怎么吻他的现任荧幕情侣？这他妈是什么人间惨剧！“导演，这……不合适吧？

”我硬着头皮开口，声音都有些发紧，“我只是个替身……”“有什么不合适的！

你是专业的武替，文戏功底也好，我知道！”导演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大手一挥，

“快点快点，就当是走位了！让薇薇看看，该怎么酝酿情绪，怎么自然地贴近，

怎么演出那种暧昧拉扯！”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的，

有看好戏的，还有林薇薇那几乎要杀人的嫉妒眼神。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像着了火，

手脚瞬间冰凉。我看向顾言琛，希望他能说句话，哪怕只是出于礼貌的拒绝。

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眸里像是藏了一片望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表示。默认？

还是他也想看看，我这个三年未见的前女友，会如何在他面前表演深情？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难堪的情绪猛地冲上我的头顶。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被这样对待？

可我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我这样的小人物没有说“不”的权利。拒绝导演，

我可能明天就不用在这个剧组待了。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钱。我深吸了一口气，

把所有的情绪死死地压回心底，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属于“演员苏晚”的专业面具。

“好的，导演。”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一步步朝着场中走去，

脚下的地板像是铺满了针尖。灯光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脸上，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我能感觉到顾言琛的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味道，曾经让我无比眷恋，

如今却只觉得刺鼻。“顾老师，”我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机械，“冒犯了。

”导演在一旁喊着：“对，就这样，苏晚，你酝酿一下情绪，想想剧本，久别重逢的爱人，

那种克制又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感觉……”我不用想剧本。我只要想起三年前，

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他站在我家楼下，用同样冰冷的语气对我说：“苏晚，我们分手吧。

你和我在一起，只会拖累我。”那时我刚刚毕业，满怀憧憬，

以为我们的未来会像我们曾经在出租屋里依偎着看的那些老电影一样，虽然曲折，

但终会圆满。可他一句话，就轻易打碎了我所有的梦。后来我才知道，

那天他接到了那个让他一飞冲天的顶级资源，而公司提出的条件之一，

就是处理掉我这个“不稳定因素”，不能有任何阻碍他前程的绯闻。

拖累……原来我满腔的爱意和陪伴，在他和他公司眼里，只是拖累。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可我的脸上，

却必须演出“久别重逢的悸动”和“克制的深情”。我抬起眼，强迫自己看向顾言琛。

他的五官在镜头下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是那双我曾经无比熟悉的眼睛，

此刻深邃得让我看不透。我缓缓抬起手，指尖微颤，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却又在即将碰到时犹豫地停住，就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女主角内心挣扎，

想要靠近又害怕惊醒这场美梦。我的指尖离他的皮肤只有几厘米，

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热。他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就是现在。

我踮起脚尖，闭上眼睛，朝着他那张薄削的唇凑了过去。没有真正碰到。在距离只剩毫厘，

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交缠的地方，我停住了。鼻尖萦绕的全是他的气息，

霸道地侵占了我所有的感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嘈杂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瞬间僵硬。三年前，他也是这样，

毫无预兆地抽离，留我一个人在冰冷的雨夜里。原来，扮演深情，然后再亲手撕碎，

是这种感觉。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猛地扣住了我的后腰，力道之大，

几乎要将我按进他的怀里。我惊得倏然睁开了眼睛，撞进他骤然变得幽深炙热的眼眸里。

他……他想干什么？下一秒，他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苏晚，你就只会这样吗？”2.那句“你就只会这样吗？

”像一枚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只会这样？顾言琛，

你以为我想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你这个三年前毫不留情把我一脚踢开的前男友，

表演什么情深似海吗？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从他禁锢的手臂中挣脱出来，

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腰际被他手掌扣过的地方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像一块烙印。

片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到了顾言琛那个突兀的、几乎算得上是失控的揽腰动作，

也看到了我此刻煞白的脸色和几乎要杀人的眼神。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和探究。

林薇薇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冲过来，一把挽住顾言琛的胳膊，

声音又尖又细，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言琛哥！你没事吧？苏晚，你示范就示范，

动作那么粗鲁干什么？”我粗鲁？我差点气笑了。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导演也回过神来，

虽然眼神里还带着点没看够八卦的遗憾，但还是咳嗽了一声，打圆场道：“啊……这个，

苏晚示范得很好！那种欲吻未吻的拉扯感，非常到位！薇薇，你看明白没有？就要这种感觉！

来，我们抓紧时间，再来一条！”他把注意力重新拉回拍摄。我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

迅速退回到我的阴影角落，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手脚冰凉。顾言琛那句话，

和他刚才那个眼神，不断在我脑海里回放。他是什么意思？挑衅？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不，不可能有别的。苏晚，你清醒一点！三年前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他为了前程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你，三年后，

你难道还要因为他一个意味不明的动作和一句含糊的话就方寸大乱吗？

我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尖锐的疼痛让我稍微冷静了下来。接下来的拍摄，

林薇薇似乎憋着一股气，又或许是顾言琛收敛了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配合度莫名高了不少。

那条吻戏，总算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勉勉强强地通过了。导演一喊“过”，我立刻转身，

一秒都不想多待，只想赶紧去换掉这身可笑的戏服，离顾言琛远远的。然而，

我刚走到休息室门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了。“苏晚。”我的后背瞬间僵直。

阴魂不散！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才转过身，

用尽可能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顾老师，有什么事吗？”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已经脱掉了戏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走廊的光线不算明亮，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我，

那目光沉沉的，带着一种审视，又像是想从我脸上找出点什么。“刚才……”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用词，“示范得很专业。”我心里冷笑一声。专业？谢谢您嘞，

影帝大人的夸奖可真让人“受宠若惊”。“顾老师过奖了，分内工作而已。”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去换衣服了。”我转身欲走。

“晚上收工后，对角街那家我们常去的咖啡馆，”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我等你。”我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凭什么觉得，

在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之后，我还会去赴他的约？还是去那个充满了我们过去回忆的地方？

“顾老师，我想我们之间，除了工作，没有私下见面的必要。”我冷冷地拒绝。

“是关于下一场动作戏的一些细节，我想提前和你沟通一下。”顾言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是我的武替，确保拍摄顺利和安全，是你的职责，

不是吗？”他用工作来压我。我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但他演技太好，

或者说，他太懂得如何拿捏我的软肋。我热爱我的工作，珍惜每一个机会，他比谁都清楚。

“……几点？”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九点。”他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我没再说话，转身推开休息室的门，重重地关上，

仿佛这样才能隔绝掉外面那个让我心烦意乱的男人。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缓缓滑坐到地上，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要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要压抑着不断翻涌的旧日回忆，还要提防着他突如其来的、让人看不懂的举动。换好衣服，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片场。回到那个我租住的，只有四十平米，

却让我感觉无比安全的小窝，我才终于能喘口气。冰箱里空空如也，我也没什么胃口，

索性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气灌下去，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闪烁着冷漠的光。我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一张算不上顶漂亮，但足够坚毅的脸。这三年来，我靠着替身这份又苦又累的工作，

一点点攒钱，一点点在这个城市扎根。没有靠任何人，尤其是没有靠他顾言琛。

我以为我早就放下了，可以平静地面对他了。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并没有。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往事，那些委屈和不甘，只需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就能轻易地破土而出，疯狂滋长。晚上八点五十，我站在那家名为“旧时光”的咖啡馆门口，

内心挣扎得像是在进行一场世界大战。去，还是不去？理智告诉我，这很可能只是个借口，

我应该立刻转身回家，把他和他的“工作沟通”都丢到脑后。

可是……万一真的是重要的动作戏安排呢？万一因为我的任性，

导致明天拍摄出现问题怎么办？我讨厌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最终，

职业操守还是战胜了个人情感。我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叮铃”一声脆响。咖啡馆里的布置几乎和三年前一模一样，暖黄色的灯光，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还有角落里那架老旧的钢琴。曾经，

这里是我和他最常来的地方，他会在这里看剧本，我就在这里看书，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觉得时光美好得不像话。而现在，物是人非。

顾言琛坐在我们以前常坐的那个靠窗的卡座里。他换了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

没有刻意打扮，却依旧耀眼得与这略显朴素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面前放着两杯咖啡，

一杯是他的黑咖啡，另一杯……是我以前最爱喝的焦糖玛奇朵，

上面还用奶泡拉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我脚步顿了一下，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还记得？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刻意忽略了那杯焦糖玛奇朵，直接开口，语气疏离：“顾老师，关于动作戏，

有什么需要特别沟通的？”顾言琛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脸上，

像是要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分辨我的每一丝情绪。“三年不见，”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瘦了。”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把我叫来，

不是为了谈工作，只是为了说这个？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了上来。

他凭什么用这种熟稔的、带着关心的语气跟我说话？

他以为我们之间还能像老朋友一样寒暄吗？“顾老师，”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如果你是来叙旧的，我想你找错人了。我很忙，没时间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如果没事，

我先走了。”说完，我作势就要起身。“等一下。”他伸手，似乎想按住我的手，

但在接触到我的目光后，又顿在了半空，缓缓收回。“明天那场追车戏，

有个从车顶翻滚落地的动作，威亚的受力点我想再和你确认一下。”他果然搬出了工作。

我不得不重新坐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和他讨论起那些枯燥的技术细节。他问得很仔细，

甚至拿出手机，调出之前武指画的分镜图，一点一点地和我核对。他的专业态度无可指摘，

仿佛刚才那句“你瘦了”只是我的幻觉。可是，就在我们讨论的间隙，

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这三年，你一直做替身？没想过走到台前吗？

以你的外形和演技……”“顾老师，”我再次打断他，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清晰地看到我眼底的冰冷和嘲讽，“走到台前，然后呢？像三年前一样，因为‘不稳定’，

因为可能存在的‘绯闻’，再次成为别人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被一脚踢开吗？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地捅了过去。顾言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3.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就后悔了。不是后悔撕开他的伤口，

而是后悔让自己显得如此在意。三年前的旧账，翻出来除了证明我还没放下，还能证明什么？

顾言琛苍白的脸色只维持了极短的一瞬，快得像是我的错觉。他深邃的眼眸重新归于平静，

甚至比刚才更加幽深，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情绪。“看来这三年，

你积累了不少怨气。”他端起那杯黑咖啡，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仿佛我刚才的指控只是无关痛痒的微风。他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态度，

比直接反驳更让我怒火中烧。他永远是这样，把自己藏在完美的面具后面，让人猜不透，

摸不着。“顾老师误会了，”我扯出一个假笑，“只是陈述事实，顺便提醒自己，

别再犯同样的错误。”我站起身，不再看他：“动作戏的细节我已经清楚了，如果没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