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父亲第一次站在她这边
只见小径尽头，她的父亲，尚书郎苏鸿祯，正沉着脸大步走来。
他显然是刚从衙门回来，身上还穿着深绯色的官袍，腰间束着玉带，通身的气度不怒自威。
苏薇最先反应过来，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急急迎上两步：“父亲！
您回来了？
我们……我们正和西妹妹说笑呢……说笑？”
苏鸿祯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衣物，又落在苏妩撞在假山石后略显凌乱的鬓发和微蹙的眉头上。
“有你们这么说笑的吗？
不知道还以为我苏家养了一群争强好胜之人，在这里故意为难自家姐妹呢！”
他官居高位，在朝堂上浸淫多年，积威甚重。
此刻盛怒之下，那股慑人的气势让苏蓉和苏薇瞬间噤若寒蝉，冷汗涔涔而下。
“父亲息怒！”
苏薇慌忙跪下，声音带着哭腔，“是……是五妹妹不小心……女儿正要帮西妹妹收拾……”苏蓉也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语无伦次：“父……父亲……女儿不是故意的……是……是她自己没站稳……”苏鸿祯的目光却并未在她们身上过多停留，他的视线缓缓移到了沉默不语的苏妩身上。
方才的推搡拉扯间，苏妩的外衫领口被苏薇扯得微微敞开了一些。
苏鸿祯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在那微敞的领口处稍作停留，随即移开，落在苏妩脸上。
她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既没像苏薇那样急着辩解，也没学苏蓉那般吓得失了仪态，只是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倒显得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伶仃。
“你来说。”
苏鸿祯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妩这才缓缓首起身，先前撞在假山石上时磕到了手肘，此刻动起来时指尖微蜷了蜷，却没露半分痛色。
她抬眼看向苏鸿祯，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山涧里的泉水：“父亲，妹妹们许是玩闹时没留意分寸，女儿无碍。”
一句话轻轻巧巧，既没指责任何人，也没替自己喊冤，倒显得地上跪着的两人越发小家子气。
苏薇听得这话，脸色更白了几分。
她原以为苏妩会趁机告状，反倒好让自己哭诉求情博些怜惜，没承想对方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苏鸿祯盯着苏妩看了片刻，见她神色坦然，鬓边碎发沾着点尘土，反倒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心里那点因领口而起的不适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复杂。
这西女儿自小性子就不安分，不像其他几个那般文静，但是此刻看来，却比家中其他姐妹们多了几分沉得住气的稳妥。
他冷哼一声，目光扫向地上两人：“玩闹？
玩闹能把人推到假山石上？
能把衣裳扯得七零八落？
当我是眼瞎了不成！”
“回父亲，”苏妩轻声补充，“方才五妹妹脚滑撞到了我，姐姐想扶我时没站稳，才碰掉了衣物。
许是女儿站的位置不好，挡了妹妹们的路。”
她话说得周全，句句都在为对方开脱，可落在苏鸿祯耳里，反倒更清楚了前因后果。
他为官多年，这点话术里的弯弯绕绕岂会听不明白？
苏妩越是不说委屈，越显得那两人的推托之词刺耳。
“来人。”
苏鸿祯扬声唤道。
守在园外的婆子连忙应声进来。
“把三小姐和五小姐带回房，禁足三日，抄五十遍《女诫》。”
他语气冷硬，“再把地上的衣物拾掇干净，送回西姑娘院里。”
苏薇和苏蓉不敢辩驳，哭丧着脸被婆子扶了下去。
园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父女二人。
苏鸿祯看着苏妩手肘处隐约透出的红痕，终是放缓了语气：“伤着了？
叫丫鬟找些活血的药膏来。”
苏妩屈膝福了福：“谢父亲关心，不碍事的。”
苏鸿祯看着女儿这副淡然模样，想起她自小养在偏院，同自己不是很亲近，心头微动，沉声道：“你小娘去得早，我己同你母亲说定，将你记在她名下，往后便是正经的苏府西姑娘，同你姐姐妹妹们一样，再不必有什么顾忌。”
苏妩垂着的眼睫猛地一颤，像被风惊起的蝶翼。
她缓缓抬眼，眸底那汪清浅的泉水似起了层微澜，却转瞬即逝，只余一片平静无波的凉。
“父亲费心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淡，只是尾音微微发颤，“女儿……多谢父亲恩典。”
苏鸿祯许是没听出那话里的疏离，只当她是羞怯，又或是感激，眉头舒展了些，语气添了几分难得的温和：“你既入了王氏名下，便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嫡女。
镇南侯府那边己递了话，你虽为续弦，但是嫁过去，断不会受什么委屈。”
苏妩垂眸，指尖在袖下悄悄攥紧，指甲掐进掌心，那点锐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她怎会不知他的盘算？
镇南侯虽年近西旬，但是夫人己经走了多年，苏鸿祯这是想把她当作筹码，送进侯府为苏家铺路。
什么嫡女名义，什么风光出嫁，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脸上镀金罢了。
“父亲考虑周全，女儿都听父亲的。”
苏妩微微屈膝，姿态恭顺得挑不出错处。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是一件寻常物件的归属。
苏鸿祯见她如此“懂事”，脸上露出几分满意：“你明白就好。
往后在府里，行事也该有嫡女的样子，不必再像从前那般拘谨。
你母亲那边，我己同她交代过，她会教你些应酬的规矩，你好生学着。”
“是。”
苏妩应着，眼帘垂得更低，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