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凌尘，是在代号“伊甸”的地下实验室里。他被当做失败的实验体，
马上就要被“销毁”。我杀光了所有研究员，把他从囚笼中带了出来。
我把他教成了组织里最锋利的刀，并将性命托付给了他。直到一年前，为了掩护我撤退，
他抱着任务目标从百米高楼坠入江中，尸骨无存。我为他清除了所有追兵，
为他毁掉了整个组织，也为他流干了最后一滴泪。直到今天，
我在新的任务名单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我的狙击镜，正瞄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医生。而凌尘，
就挡在那个医生身前。曾经与我生死与共的他，通过耳麦传来的声音冰冷又陌生：“收手，
我会带他离开这里。”“他？”我笑了，看着瞄准镜里那张我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脸，
轻声问，“凌尘，我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我说过，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做我的刀。
”“——永远不准有弱点。”话音落下的瞬间，子弹穿膛而出。1子弹呼啸而出。
凌尘的动作很快，在我扣动扳机的刹那，将那个叫温医生的男人扑倒。
子弹擦着温医生的头皮飞过。“撤退！暴露了！”搭档喊道我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没有动。
他抬起头，望向我潜伏的方向。隔着千米，看到他眼中不是看爱人或恩人的眼神，
是看一个死物的眼神。这栋废弃大楼，响起了警报声。他出卖了我的位置。
我在即将落地的瞬间，我扣动了腰间的钩索枪。钩索缓冲了我下坠的力道。
我一个翻滚卸去余力，消失在黑暗的巷道里。身后密集的枪声和追捕的叫喊。回到安全屋，
我走进浴室。花洒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我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八年。
我把他从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实验品，培养成最顶尖的杀手。我教他格斗，教他用枪，
教他如何在这个肮脏的世界活下去。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了他。可他，
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向死地。我调出那个男人的资料。温庭，
著名的脑科专家，慈善家，履历干净。任务目标，从来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酒液灼烧着我的食道，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门铃响了。
我握住藏在沙发下的枪走到门后。“是我。”凌尘的声音传来。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这个安全屋最隐秘。他怎么知道。我打开门，凌尘就站在门外看着我：“我们谈谈。
”“谈什么？谈谈你怎么把我卖了，还是谈谈你和那个医生风花雪月的故事？
”他没理会我的嘲讽，径直走进屋里。然后，他做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动作。他对着我，
单膝跪了下来。“跟我走。”他抬起头，那双曾只倒映着我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恳求。
“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我们重新开始。”我看着他，觉得无比荒谬。“重新开始？
”我笑出了声，“凌尘，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从地狱里拉出来的？”“是谁，
让你从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实验体，变成了人？”“你的命是我的！”“你想去哪儿？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阿绯，我累了。
”“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温庭是他，”他顿了顿，声音艰涩，
“他能给我正常人的生活。”“正常人？”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杀的人，
比我吃的米都多，现在你想当个正常人？”“你问过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他们同不同意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他的心口。他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对不起。
”“但这一次，我必须带他走。”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下一秒，我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痛。
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所有知晓。2睁眼是一片纯白。消毒水充斥着我的鼻腔。
我手脚被金属镣铐锁住。我挣扎了一下，镣铐发出声响。高浓度的肌肉松弛剂让我浑身无力。
我环顾四周——私人病房的窗户被金属栏杆封死。温庭穿着一身白大褂走了进来。“醒了？
凌尘下手还是太重了，剂量再大一点，你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我看着他，没说话。
“别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自我介绍一下，温庭，凌尘现在的主人。
”他加重了“主人”两个字。我依旧沉默。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好说的。见我不理他，
他也不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知道吗？凌尘刚被我救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
精神也几近崩溃。”“他不停地喊着你的名字，‘阿绯’，‘阿绯’。”“他说，
他要回去找你，他说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温庭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
“他真的很爱你，把你当成了他的神。可惜啊，神，也是会陨落的。”“我告诉他，
你已经死了，死在了组织的清剿里。”“我告诉他，那个你为之付出一切的组织，
就是害死你的罪魁祸首。”“我让他亲眼看着我，是如何一点点瓦解你们那个所谓的‘家’。
”“你猜他怎么样了？”温庭凑近我，压低了声音。“他崩溃了，然后，他选择了我。
”“他选择忘记过去，选择成为一个普通人，陪在我身边。”“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你一出现，就把一切都毁了！”我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原来，
你怕了。”“你怕他会想起我，怕他会回到我身边。”“你费尽心机编织的谎言，
被我轻易戳破。”“温庭，你个可怜虫。”“我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给了他新的身份，
新的生活！你只会把他当成工具，一把杀人的刀！而我把他当人看！”“是吗？
那你敢让他进来见我吗？”“你以为我不敢？好啊，让他看看，
他心心念念的‘阿绯’是什么样子。”凌尘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敢看我的眼睛。
温庭像个炫耀战利品的将军。“凌尘，她醒了。”凌尘的身体僵硬，脚步顿在原地。
“过来啊。”温庭推了他一把。凌尘踉跄着，走到我的床边。他低着头，
目光始终落在我被锁住的手腕上。“阿绯……”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看着他这副模样，
心里说不出是痛，还是想笑。“怎么？不敢看我？怕看到我这张脸，会想起你背叛了我？
”他抬起头。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有痛苦，有挣扎，有愧疚。唯独没有恨。“阿绯，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哦？”我扯了扯嘴角，“所以，你把我打晕，锁在这里，
就是不想伤害我？”“凌尘，你的逻辑，还是这么感人。”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
只能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够了！”一旁的温庭，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把将凌尘拉到自己身后，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你除了会用过去绑架他，还会做什么？
”温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举到我面前。那是一枚用子弹壳做的袖扣。是我送给凌尘的，
他出师那天的礼物。我让他永远戴着。提醒他，他的命，是我用无数子弹换来的。而现在，
这枚袖扣，被温庭穿在了白大褂的袖口上。“凌尘送我的。”温庭的脸上，
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他说，这是他过去唯一的念想，现在，他不需要了。
”“他把它送给了我，代表着，他彻底告别了过去。”“也告别了你。”3我的大脑，
一片空白。那枚袖扣……我亲手打磨，亲手刻上他的代号“尘”。这是他的护身符，
也是束缚他的枷锁。我以为，他就算是死，也不会摘下来。
可现在……它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阿绯，你看到了吗？”温庭还在继续刺激我，
声音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快感。“他选择了我，不是你。”“他想要的是阳光下的生活，
不是你给的无尽黑暗。”“你已经输了。”我看着他那张得意的脸，
身体里那头被压抑的野兽，在疯狂地咆哮。它要撕碎他，撕碎眼前的一切。
肌肉松弛剂的药效还在。我动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用我的东西，来炫耀他的胜利。
我缓缓地，将目光从温庭身上，移到了凌尘脸上。他站在温庭身后，脸色惨白，
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他不敢看我。他在默认。默认温庭说的一切。哈。哈哈哈哈！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胸口都在疼。原来，我这八年的付出，
只是养出了一只，会为了别人摇尾乞怜的狗。我的笑声，让温庭的脸色变得难看。
“你笑什么？”“我笑你，”我止住笑，一字一句地看着他，“真可悲。”“你以为你赢了？
”“你以为你得到他了？”“温庭，你什么都得不到。”“因为他，”我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身后的凌尘，“就是个废物。”“一个没有我，连饭都吃不上的废物。”凌尘的身体，
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我说错了？
”我冷笑，“你忘了在西伯利亚，是谁把你从雪堆里刨出来，用身体给你取暖？
”“忘了在金三角，是谁冒着生命危险，用嘴给你吸出蛇毒？”“忘了在‘伊甸’，
是谁杀光了所有人，把你从那个铁笼子里带出来的？”“凌尘，没有我，
你早就死了无数次了。”“你有什么资格，谈生活，谈阳光？”“你连活着的资格，
都是我给的！”我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凌尘的心里。他的脸，
一寸寸地失去血色。最后，变得和墙壁一样白。“闭嘴！！”温庭终于爆发了。他冲上来，
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但他的手，在半空中被拦住了。凌尘抓住了温庭的手腕，
力气大得让温庭的脸都变了形。“你干什么！凌尘！放手！”温庭挣扎着。凌尘没有放手，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眶通红。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说过，
”凌尘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要动她。”温庭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尘，又看看我。嫉妒的火焰，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好……好！
”温庭甩开凌尘的手，连退了好几步。“凌尘，你为了她，要跟我动手？”“你别忘了，
是谁救了你！是谁给了你现在的一切！”“你现在是要为了这个女人，背叛我吗？
”凌尘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情绪已经平复。他松开温庭，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不会背叛你。但也不会让她伤害你。”“把她关在这里，直到我们离开。”他的声音，
冷得像冰。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温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跟着追了出去。门被重重甩上。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躺在床上，
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开始一下一下地，活动着我的手指。
肌肉松弛剂的药效，似乎在慢慢减退。我在等一个机会，把他们都送进地狱的机会。
4接下来的几天，温庭没有再出现。每天来给我送饭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护士。
饭菜很简单，一份流食，一杯水。我一口没动。他们在饭菜里加了东西，
想让我一直这样无力地躺着。但我有自己的办法。我假装吞咽，
却把大部分流食都藏在了舌下，等护士走后，再吐进马桶里。我的身体，
在一点点地恢复力量。这天，门又开了。进来的，是温庭。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还是不肯吃饭？”我看着他，淡淡地问。温庭的身体一僵。
“你怎么知道？”“因为他，”我扯了扯嘴角，“没了我，活不下去。
”凌尘有很严重的心理障碍和应激反应，都是“伊甸”的后遗症。只有我能安抚他。
只有我做的饭，他才吃得下去。温庭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少得意。
”他冷哼一声，“没有你，我一样有办法让他活下去。”“是吗？用镇定剂？还是电击？
温庭，你对‘伊甸’的手段，还真是了解。”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恐。“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什么‘伊甸’……”“别装了。你身上的消毒水味道，
和‘伊甸’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你给凌尘用的镇定剂，是‘伊甸’的特供品，
外面根本买不到。”“还有你那套自以为是的催眠疗法，也是‘伊甸’的杰作。”“温庭，
或者我该叫你，周启山博士？”我清楚地看到，在他听到“周启山”这个名字时，
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周启山——当年“伊甸”实验室的负责人之一，
也是那场大清洗中，唯一的漏网之鱼。我找了他很久。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你怎么会……”他踉跄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仪器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我怎么会知道？”我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手腕上的镣铐被我解开了。我花了三天时间，
用一根偷偷藏起来的发夹，磨开了锁芯。温庭，不，周启山，惊恐地看着我，
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可能……这镣铐……”“没什么不可能的。
”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站了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困住我。
”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他吓得腿都软了，转身就想跑。我闪身上前，
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死死地按在墙上。“说，你把凌尘怎么样了？
”“咳……咳咳……”周启山被我掐得满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砰！”就在这时，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凌尘冲了进来。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然后，
他疯了一样地向我冲过来。“放开他！”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枪。冰冷的枪口，
对准了我的眉心。“怎么，又要为了他，对我开枪？”凌尘的眼眶红得吓人，握着枪的手，
不停地颤抖。“我求你，阿绯，放了他。”“只要你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我？”我玩味地重复着他的话。“那好啊，你杀了他，我就放过你。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周启山也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摇头。“阿绯，别逼我。”“逼你？
”我终于彻底醒悟了。从他为了这个男人，将枪口对准我的那一刻起。从他将我囚禁在这里，
任由这个男人羞辱我的那一刻起。我心里那个叫“凌尘”的人，就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背叛者。一个，我的敌人。我看着他，眼里的最后一丝温度，
也消失殆尽。“凌尘，我再教你最后一课。对敌人，永远不要心存幻想。”话音未落，
我手腕一翻。“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启山的身体，软软地滑了下去。那双惊恐的眼睛，还死死地睁着。凌尘，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又看看我。那张英俊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你……”“砰！”他终究，还是扣动了扳机。5枪声响起，我没有躲。他打不中我。
子弹擦着我的脸颊飞过。他强行扭转了枪口。“怎么？下不去手了？还是说，你终于发现，
你保护的，只是一个骗了你的仇人？”凌尘手中的枪掉在地上。“他……是周启山？
他骗了我？他……他给我注射的，不是营养剂？”“是‘伊甸’的控制药剂。
一种能让你对他产生依赖，并且逐渐摧毁你神经的毒品。”“再过一个月，
你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只听他命令的傀儡。”“就像，你在‘伊甸’时一样。
”他抱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以为的救赎，他以为的阳光。他为了这个谎言，
背叛了唯一真心待他的人。他亲手，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我静静地看着他崩溃，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可怜吗？这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我蹲下身，从周启山的口袋里，
取回了那枚袖扣。我用他的衣服，仔细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直到它重新变得锃亮。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准备离开。“阿绯！”凌尘叫住了我。他抬起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只绝望的困兽。“我……”“别说了。”我打断他。
“从你对我举起枪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转身，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他哑声问。“杀人。”我留下两个字，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我作呕的地方。我没有回任何一个安全屋。我知道，
周启山能找到我，组织里的人，也一样能。我毁了“伊甸”，动了太多人的蛋糕。
他们不会放过我。我找了一家不起眼的汽车旅馆，开了一间房。然后，
我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魅影。”“哟，
稀客啊。我还以为你跟着你的小狼狗，退隐江湖了呢？
”魅影——地下世界最有名的情报贩子，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帮我个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