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楼道蜷缩的羽毛
雨停了又下，地铁口的灯光被水汽糊成一团团昏黄。
她站在台阶上，脚底冰凉，手指还贴着那部手机的屏幕。
列车进站的风卷着雨水扑上来，喜鹊没动，车门在眼前合拢，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脸。
喜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卡通猫还在笑。
屏幕边缘裂了道细纹，像是被谁用指甲划过。
她把它塞进裙子口袋，转身往台阶上走。
外面的街比刚才更黑。
广告牌闪了几下，灭了。
她沿着墙根走，肩膀贴着砖面，生怕错过一处遮雨的地方。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翅膀在皮下抽动，她用力压住，不让它们冒出来。
远处有车灯划过，照见一栋灰白的楼。
她拖着脚走过去，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楼道里一股潮气，楼梯转角堆着纸箱，她蹲进去，把膝盖抱在胸前。
羽毛湿透了，沉得抬不起来。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半截广告纸，边缘卷了，颜色被水泡得发白。
她用爪尖轻轻碰了碰，像是怕它碎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楼道里偶尔传来脚步声，上楼，下楼，门开，门关。
她缩在角落，眼睛盯着门口的光，一有动静就屏住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一条缝，雨水跟着风卷进来。
她抬头，看见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黑色袋子，肩头湿了一片。
叶南辰低头换鞋，动作很轻。
忽然停住，朝楼梯转角看了一眼。
喜鹊没动，可呼吸己经乱了。
叶南辰走过来，蹲下，离她不到一臂远。
她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咖啡味，混着雨水的湿气。
“你怎么在这儿？”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只挤出几个字：“……灯都灭了。”
叶南辰皱了下眉，自己只记得喝醉了遇见个小女孩，后来就忘了。
没再问。
脱下外套，往喜鹊身上一盖。
布料很厚，带着体温。
“我家有烘干机。”
喜鹊没反应过来，爪子还攥着那张纸。
叶南辰站起身，朝楼上走。
走到一半，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没动，可眼睛一首盯着他。
叶南辰叹了口气，走回来，伸手拉她胳膊。
她本能地往后缩，可力气太小，被他轻轻一拽，踉跄着站起来。
楼梯很窄，喜鹊扶着墙，一步一拖。
到三楼，他掏出钥匙开门。
屋内漆黑，他按了开关，玄关的灯亮了。
她站在门口，没进去。
“进来。”
叶南辰说道。
喜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泥水在地砖上印出几个灰印。
她想退，可身后是墙。
叶南辰侧身让开，她慢慢挪进去，贴着墙根站定。
屋子里很安静。
他把袋子放在桌上，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她。
喜鹊没接，只盯着叶南辰手。
“喝点。”
喜鹊摇头，爪子在口袋里收紧。
不敢拿出来。
叶南辰把水放在茶几上，走到阳台。
她听见塑料桶被拖动的声音，接着是机器启动的嗡鸣。
滚筒开始转动，声音低而稳。
喜鹊猛地抬头，看向阳台方向。
那声音像极了天宫外的风眼，传说里能卷走魂魄的洞口。
她记得长老说过，有些地方的裂缝会吃羽毛，吞声音，进去就出不来。
喜鹊吓得一步步往后退，背抵住门。
叶北辰从阳台出来，看见她脸色发白，眼睛盯着那扇门。
“烘干机。”
叶南辰说道，“衣服放进去，一会儿就干了。”
喜鹊没听懂，只看见那扇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红光，滚筒在动，像某种活物的喉咙。
“不……”她后退一步，脚绊在地毯上，整个人向后倒去。
喜鹊慌了，手乱抓，想撑住，可身体己经歪向洗衣机方向。
她以为自己要被吸进去，尖叫一声，猛地扑向另一边。
叶北辰反应极快，伸手一捞，抓住她后腰的衣角。
她还在往前挣，他顺势一拽，把她拉回来。
喜鹊跌坐在地，爪子在空中乱抓，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叫声。
“放开！
我不进去！”
“没人让你进去。”
叶南辰蹲下，声音没变，“只是烘干衣服。”
喜鹊喘着气，背靠墙，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
滚筒还在转，红光一闪一闪。
“那是个洞……会吃羽毛的。”
叶南辰顿了顿，看了眼烘干机，又看她：“它不会吃你。”
“它在动……它会吞东西。”
“它只装衣服。”
叶南辰站起身无奈的解释，走过去，拉开烘干机门。
里面是条毛巾，正随着滚筒缓缓翻动。
“你看，只是转。”
喜鹊没动，可眼睛盯着那条毛巾，看它翻上来，又落下去。
“它……不会咬？”
“不会。”
叶南辰关上门，重新启动，“你要是不信，等会儿自己看。”
喜鹊没说话，慢慢把背从墙上挪开，坐首了些。
爪子还攥着那张纸，指节发白。
叶南辰走回客厅，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毛巾，递过去：“擦擦头。”
喜鹊没接不会用。
叶南辰放在她旁边的地上，又拿来一套衣服：“换上，湿的会冷。”
喜鹊低头看那堆布料，分不清哪是哪。
“我放浴室了。”
叶南辰说道，“门开着，你可以自己来。”
喜鹊没动，可眼睛跟着他走到厨房。
他倒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
“喝完就去换。”
叶南辰说道，“不然明天会发烧。”
喜鹊盯着那杯水，热气往上飘，模糊了她的脸。
叶南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屏幕光映在镜片上。
键盘敲击声响起，节奏稳定。
喜鹊慢慢伸手，碰了碰那杯水。
烫，可她没缩手。
她捧着杯子，一点点喝下去。
水很烫，喉咙发痛，可身体开始暖。
她把杯子放回茶几，低头看自己的脚。
泥印还在，可冷意退了些。
喜鹊站起来，朝浴室走。
门开着，灯亮着。
那套衣服叠在洗手台上，白衬衫，灰裤子。
喜鹊关上门，开始脱衣服。
外面，烘干机停了，嗡鸣声消失。
叶北辰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取出毛巾。
干了，还带着余温。
叶南辰回头看了一眼浴室。
门缝里有水汽冒出来，但没声音。
叶南辰走回沙发，坐下继续敲代码。
几分钟后，浴室门开了。
喜鹊走出来，衣服太大，袖子盖过手，裤脚拖地。
头发还在滴水，可翅膀己经完全收进皮下。
她站在门口，没往里走。
“烘干机……”喜鹊小声问，“现在还吃东西吗？”
“不吃了。”
叶南辰说道，“它累了，要休息。”
喜鹊点点头，慢慢挪到沙发边，坐下，只占了一角。
“那……它明天还会醒？”
“会。”
叶南辰头也不抬，“早上会醒。”
喜鹊低头，爪子从袖口露出来，轻轻碰了碰那张纸。
它还在，湿了一半，可没丢。
喜鹊把它放进新衣服的口袋。
叶北辰合上电脑，站起身，去厨房倒水。
回来时，看见她蜷在沙发角，头一点一点，快睡着了。
“床在那边。”
叶南辰说道，指了指卧室门，“你可以睡那儿。”
喜鹊睁了睁眼：“你呢？”
“我睡沙发。”
喜鹊没动，可眼睛看向卧室门，又转回来。
“那个洞……”喜鹊声音越来越轻，“要是半夜醒来……会不会找我？”
叶南辰看着她，半晌，说：“我关了电源。”
喜鹊点点头，慢慢站起来朝卧室走。
叶南辰起身，去了阳台拔掉烘干机的插头。
回来时，喜鹊己经站在卧室门口，手扶着门框。
他走过去，把灯打开：“床单是干净的。”
喜鹊嗯了一声，走进去。
叶南辰带上门回客厅，从柜子里拿出毯子，铺在沙发上。
刚躺下，听见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灯……”喜鹊小声说，“别关太黑。”
叶南辰起身，把客厅的灯调暗，留了一盏小台灯。
“这样行吗？”
喜鹊站在门后，点点头轻轻把门关上。
叶南辰躺回沙发，闭上眼都没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窗外，雨又开始下。
水滴打在玻璃上轻轻响。
叶南辰快睡着时，听见卧室门又开了。
他睁开眼。
就看到喜鹊慢慢走过来，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把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叶南辰没问太困了。
喜鹊闭上眼，头一点一点，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