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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名动京城的王妃,如今是戴着镣铐的罪奴。我的夫君,靖王萧煜,

他亲手送我父族上路,灌我落胎药骂我怀了野种。再相见,我看着他猩红的眼,

只想问:王爷,你的报应到了吗?第一章我叫柳云绾。曾经是吏部尚书柳知远的嫡女,

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是圣上亲赐婚约、风风光光嫁入靖王府的王妃。而现在,我是罪奴柳氏。

身上不再是绫罗绸缎,而是一身粗麻囚衣,脏污不堪,还散发着霉味。

手腕和脚踝上拴着冰冷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重又刺耳的哗啦声响,磨得皮开肉绽,

血迹斑斑。押送我的官差面色冷硬,没有丝毫松动,仿佛我只是一件被送往目的地的货物。

京城的长街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那就是柳家的女儿,

曾经的靖王妃呢!啧啧,真是世事难料。柳家通敌叛国,罪该万死,

她还能留条命当奴才,已经是圣上和靖王爷开恩了。呸!叛国贼的女儿,还有脸活着!

一些烂菜叶和臭鸡蛋砸过来,黏腻的蛋液顺着我的头发滑落,腥臭难闻。我闭上眼,

没有躲闪,也无力躲闪。心口那片地方,早就麻木得感觉不到痛了,只是空荡荡的,

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啸着往里面灌着冷风。通敌叛国。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

密密麻麻地扎进我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念头里。我不信。

我绝不信一生忠正、时常教导我国重于家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可铁证如山?

什么是铁证?那所谓的往来密信,那突然出现在我家中、又被当场搜出的敌军令牌?

一切都巧合得像是精心编排的戏本。而看戏的人,信了。包括他,靖王萧煜,我的夫君。

那个曾握着我的手,在月下说绾绾,此生必不相负的男人。那个曾将我紧紧拥在怀里,

说我信你的男人。如今,他是主审我父亲案子的官员之一,

是亲手将我柳家推上绝路的推手之一,也是如今……接收我这个罪奴的主人。

靖王府的朱红大门,依旧巍峨气派。那对石狮子,还是那么威风凛凛,睥睨着众生。

我曾是这里的主人,从正门被八抬大轿迎入,凤冠霞帔,荣光万丈。如今,我拖着镣铐,

被官差推搡着,从最偏僻、最肮脏的角门而入。门槛很高,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铁链猛地绷直,勒得腕骨钻心地疼。官差与王府的门房交接文书,

语气公事公办:人犯柳氏,奉旨押送至靖王府为奴,请王爷查验。王爷已在正厅等候。

门房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扫过我时,如同看着什么秽物。我被推着,

走向那无比熟悉的正厅。每靠近一步,心口的寒意就更重一分。廊回婉转,亭台楼阁,

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曾无比熟悉,如今却陌生得可怕,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

将我层层缠裹。正厅里,他端坐在主位之上。萧煜。一身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眉峰如刃,眼神深寒,周身散发着迫人的威压。他手里端着一盏茶,

氤氲的热气模糊不了他眼底的冰冷和……厌恶。是的,厌恶。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冰锥,刺得我体无完肤。我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想把自己藏起来,

不想让他看到我如此狼狈不堪、污秽丑陋的样子。可铁链束缚着,我连这点逃避都做不到,

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他目光的凌迟。押送官差上前复命:王爷,罪奴柳氏已带到。

萧煜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这死寂的厅堂里格外吓人。他缓缓起身,

一步步朝我走来。玄色的靴子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不再靠近。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从头到脚,目光刮过我被菜叶蛋液弄脏的头发,

刮过我苍白憔悴的脸,刮过我破烂的囚衣和流血的手脚镣铐。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浓浓的讽刺和恨意。柳云绾。他的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

不,现在该叫你罪奴柳氏。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脏在那一刻才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般的疼。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

曾经映着我的笑脸,盛满了温柔和爱意,如今,只剩下冰封的恨和怀疑。看看你这副样子。

他的语气轻慢而残忍,曾经的尚书千金,靖王妃,如今像条丧家之犬。

你们柳家贪得无厌,通敌卖国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我父亲没有!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最后一丝倔强。王爷,我父亲是冤枉的!

求您明察!冤枉?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证据确凿,

陛下亲裁,满朝文武皆亲眼所见!柳云绾,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狡辩?还是说,

你这般惺惺作态,还想替你那罪该万死的父亲脱罪,好继续你们柳家的野心?

他的话语像毒蛇,一口口咬噬着我的心。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秽,灼烧着我的皮肤,王爷,

你曾说过信我的……信你?他猛地打断我,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

本王就是曾经太信你,太信你们柳家!才会被你们蒙蔽至今!柳云绾,你嫁入王府,

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早就和你父亲串通好,来做他安插在本王身边的眼线?嗯?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浑身冰冷得如同坠入冰窟。他竟然……竟然是这么想我的。

我们之间的那些情爱,那些温存,在他眼里,全都成了别有用心,成了阴谋算计。

巨大的绝望和委屈瞬间将我淹没。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一个已经认定你有罪的人面前,所有的言语都苍白得可笑。我的沉默,似乎更加激怒了他。

他眼中的寒意更盛。无话可说了?他冷笑,看来本王猜得没错。你们柳家,从上到下,

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他猛地一甩袖袍,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王府不养闲人,更不养包藏祸心的罪人。

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最终的审判意味,即日起,罪奴柳氏,打入浣衣院,

终日劳作,没有本王的命令,永不得出。浣衣院。那是王府里最辛苦、最卑微的地方。

终日与冰冷的污水、沉重的衣物为伍,一年到头,手都是红肿破裂的。那里的管事嬷嬷,

以刻薄狠厉闻名。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到了不见底的深渊。他这是要将我最后的尊严,

也彻底碾碎。他要我在最肮脏辛苦的地方,赎他那莫须有的罪。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

粗暴地架起我的胳膊。铁链再次重重地摩擦着伤口,我疼得几乎晕厥。我被拖拽着离开正厅。

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萧煜依旧背对着我,身姿挺拔如松,

却冰冷得像一座永远无法融化的雪山。那曾是我最依恋、最温暖的怀抱依靠。如今,

他是我所有痛苦的源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心脏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发出了无声的哀鸣。我知道,那个曾经爱他如命的柳云绾,或许就在他下令的那一刻,

已经开始死了。我被拖拽着,走向王府最深处,那阴暗潮湿的浣衣院。哗啦作响的铁链声,

像是为我奏响的哀乐。这条路,漫长又冰冷,仿佛没有尽头。就像我一眼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第二章我被扔进了浣衣院。字面意义上的扔。那两个婆子把我架到院门口,

像丢一袋垃圾一样把我掼在冰冷潮湿的青石板上。手肘和膝盖重重磕上去,疼得我眼前发黑,

锁链砸在地上哐当作响。人交给您了,李嬷嬷。婆子朝院里喊了一嗓子,

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又掺杂着显而易见的轻慢。一个身材粗壮、面色阴沉的老妇闻声走出来。

她眼皮耷拉着,嘴角向下撇,形成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一看就不好相与。

她就是管着浣衣院的李嬷嬷。她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上下扫了我一圈,像在评估一件牲口。

哟,这就是那位金尊玉贵的王妃娘娘?她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到了这儿,可就没有娘娘了。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老婆子我只认干活的人,

不认身份。听明白了么,罪奴柳氏?我撑着手臂,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镣铐太重,

身体太虚,试了几次才勉强站稳。手腕和脚踝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摔跌又裂开了,血渗出来,

黏糊糊地沾在冰冷的铁链上。听明白了。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大声点!

没吃饭吗!李嬷嬷猛地喝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听明白了!我提高声音,

喉咙***辣地疼。哼。李嬷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指了指院子角落里一堆小山似的、散发着酸臭味的脏污衣物,那是你的活儿。

今天之内洗完。洗不完,没饭吃。那堆衣物,大多是府里低等侍卫和小厮的,

汗渍、泥污甚至还有隐约的血迹凝固在上面,混在一起的气味令人作呕。

旁边是几个巨大的木盆和搓衣板,还有一口井。井水冰冷刺骨。

浣衣院里还有其他几个做活的粗使丫鬟,她们停下手里的活计,

好奇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她们的手大多红肿粗糙,裂着口子,在这初冬的天气里,

看着就让人觉得冷。没人帮我。没人说话。我默默地走到井边,打水。木桶很沉,井绳粗糙,

磨得我本就受伤的手掌一阵钻心的疼。好不容易打上来半桶水,倒入木盆,

冰冷的水花溅到我脸上,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把那堆脏衣服拖过来,一件件浸入冷水里。

手指一碰到水,就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很快变得麻木,然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刺痛。

我开始用力搓洗。搓衣板的棱角硌着我的手,伤口再次被磨开,血丝混入脏污的肥皂水里,

淡得几乎看不见。肥皂是劣质的,碱性很大,烧得伤口***辣地疼。我就这样一件件地洗着。

机械,麻木。中午的时候,有人送来饭食。其他人的是粗糙的馍馍和一碗不见油星的菜汤。

给我的,是一个硬得像石头、明显已经馊了的黑面馒头,和一碗浑浊的冷水。

送饭的小厮把东西往我旁边的地上一扔,眼神轻蔑:喏,你的饭。

那馒头的酸臭味飘过来,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我确实饿了,

但看着那东西,实在无法下咽。看什么看?嫌馊啊?李嬷嬷尖刻的声音响起,

罪奴还想吃山珍海味不成?爱吃不吃,不吃饿着!我闭上眼,拿起那个馒头,

用力咬了下去。又硬又酸,剌得嗓子疼。我混着那碗冷水,艰难地往下咽。不是为了活,

只是本能地需要一点东西填充胃袋,支撑这具身体继续劳作。下午,天色阴沉下来,

刮起了冷风。手指早已冻得失去知觉,红肿得像胡萝卜,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脚上的镣铐让我无法灵活走动,长时间站着弯腰,

腰背酸痛得快要断掉。那堆衣服仿佛永远也洗不完。

偶尔有王府的其他下人从浣衣院门口经过,会故意放慢脚步,指指点点。快看,

那就是以前的王妃。真是报应。长得倒是还有几分姿色,可惜了……

那些话语像小虫子一样钻进我的耳朵。我低着头,拼命搓着手里的衣服,

试图用哗啦啦的水声掩盖掉一切。傍晚时分,我几乎要虚脱了。衣服还剩下小半堆。

我的手指已经破皮烂肉,稍微一用力就疼得钻心。腰直不起来,浑身冰冷,嘴唇冻得发紫。

李嬷嬷叉着腰走过来检查,看到还剩那么多,脸色立刻沉下来:没用的东西!

这点活都干不完!今晚别想睡了,什么时候洗完什么时候算!我的心沉了下去。

夜晚的冷水,会要人命的。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李嬷嬷,这是怎么了?

发这么大火。我抬起头。是苏婉如。她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怀里抱着一个小巧的手炉,

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与这肮脏破败的浣衣院格格不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眼神清澈无辜。她是吏部侍郎的千金,也是……萧煜的表妹。一直借住在王府。

我以前从未觉得有什么,甚至待她亲厚。现在想来,真是愚蠢。李嬷嬷一见她,

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哎哟,苏小姐您怎么到这种脏地方来了?可别污了您的眼。

没什么大事,就是教训一个偷懒的罪奴。苏婉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丝怜悯和惋惜:这不是……云绾姐姐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走上前几步,

似乎想靠近我,但又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污水,停住了脚步。姐姐,你受苦了。

她柔声道,表哥他……也是一时在气头上。你千万别怨他。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的表演无懈可击,但我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她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递给李嬷嬷:李嬷嬷,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云绾姐姐的手都伤成那样了,您行行好,

给她用点吧。毕竟……她以前也是王府的主子。李嬷嬷接过药瓶,

连连点头:苏小姐真是心善,菩萨心肠啊!对这罪奴还这么好。苏婉如又看向我,

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姐姐,你好好做事,我会找机会向表哥求情的。

他总会念些旧情的。旧情?我心里一片冰凉。萧煜对我,如今只剩下了恨不得我死的恨意。

苏婉如又假意安慰了几句,才袅袅婷婷地走了。她带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

瞬间就被院里的冷风吹得干干净净。李嬷嬷掂量着手里的药瓶,瞥了我一眼,

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遇上苏小姐这么好心的人。但她并没有把药给我,

而是随手揣进了自己怀里,赶紧干活!洗完才能休息!希望破灭,不,

那根本就不是希望。那只是苏婉如演给旁人看的一场戏,是为了彰显她的善良,

更是为了提醒我,我现在是多么卑贱,需要靠她的施舍才能得到一点可怜的伤药。

我重新埋下头,继续搓洗那些仿佛永远也洗不完的脏衣服。手指的疼痛已经麻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冷,从指尖蔓延到心脏。天黑透了。院里点起了昏暗的油灯。

其他丫鬟早就干完活回去休息了,只有我还在冰冷的井水边,机械地动作着。又累,又饿,

又冷。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意识开始模糊,身体摇摇晃晃。

就在我几乎要栽进洗衣盆里的时候,一个微不可察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是一个年纪稍大、面色蜡黄的粗使丫鬟,

她飞快地往我手边塞了一个还有点温热的、正常的馍馍,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低着头快步走开了。我愣住了。看着那个藏在脏衣服堆里的馍馍,

又抬头看向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她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用异样眼光看我的人。

心里那潭死水,微微波动了一下。我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个馍馍,甚至没尝出什么味道,

但它给了我一点力气,让我勉强支撑着,在子时过后,终于洗完了最后一件衣服。

李嬷嬷早就去睡了,只吩咐了一个小丫鬟看着我。那小丫鬟哈欠连天,见我洗完,

不耐烦地指了指院子角落一个堆放杂物的、四面漏风的破棚子:那就是你睡的地方。

里面有干草,自己铺。我拖着几乎不是自己的身子,挪进那个棚子。

里面堆满了破旧的杂物,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角落里有一堆发黑的干草。我蜷缩在干草堆里,

用那些散发着霉味的、硬邦邦的草尽量盖住自己。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比我刚才泡着的冷水还要刺骨。手脚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睁着眼睛,

看着棚顶破洞处漏进来的、冰冷惨白的月光。这就是我的以后了。无尽的劳作,馊饭冷水,

刺骨的寒冷,还有无处不在的羞辱和轻蔑。萧煜的脸在我眼前闪过,那样冰冷,那样厌恶。

苏婉如温柔伪善的脸也闪过。还有那个偷偷给我塞馍馍的丫鬟模糊的脸。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滚烫的,但瞬间就被冻冷了。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

意识沉入一片黑暗的混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

哪怕像蝼蚁一样,也要活下去。第三章日子变成了一种缓慢的、无休止的磨损。

每天都是重复的。天不亮就被呵斥起来,打水,

洗那永远洗不完的、散发着各种污秽气味的衣服。冷水浸泡,劣质皂角烧灼,

搓衣板磨得手上几乎没有一寸好皮。旧伤叠着新伤,红肿,破裂,流脓,结痂,

然后再一次破裂。吃的依旧是馊饭冷水,

偶尔会有那个沉默的丫鬟偷偷塞给我一点能吃的东西,一块不馊的饼子,或者一小撮咸菜。

我们从不交谈,眼神接触都很少,但那点微末的食物,是这片冰冷绝望里唯一真实的热量。

李嬷嬷的刁难变本加厉。她似乎以折磨我为乐,或许是为了讨好谁,或许她本性如此。

分配给我的活总是最多最脏,检查时吹毛求疵,动辄打骂克扣那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

其他浣衣院的丫鬟们,从最初的看热闹,渐渐也变得麻木,

偶尔还会跟着李嬷嬷一起讥讽几句。在这个地方,欺负最底层的那个,

似乎是她们唯一能找到的、自身存在的可怜优越感。我很少再哭了。

眼泪是这地方最无用的东西。它换不来怜悯,换不来食物,只会消耗体力,让身体更冷。

我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洗。机械地,麻木地。像一头被蒙住眼睛拉磨的驴,看不到尽头,

只能一圈圈走下去。关于外面的消息,我几乎听不到。偶尔有送脏衣服来的其他院的仆役,

会聚在一起嚼舌根,声音不高,但总能飘进几句。王爷最近心情极差,

书房里伺候的都挨了鞭子。边境好像又不太平了……苏小姐真是心善,

前几天还给下人赏了新衣裳。听到王爷两个字时,我的手指会下意识地蜷缩一下,

心脏像被冰针刺透,但很快又恢复麻木。他如何,已与我无关。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是泥泞里的罪奴。苏婉如又来过一次。

依旧是雪白的裘衣,温暖的手炉,带着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她站在干净的地方,

远远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姐姐的手……怎么也不见好?李嬷嬷,没给用药吗?

她蹙着眉,责怪的语气轻飘飘的。李嬷嬷立刻赔笑:用了用了,苏小姐给的药好着呢,

是这罪奴自己不当心,总是碰水,好得慢。苏婉如便又留下几句无关痛痒的好好照顾

之类的话,施施然走了。那瓶药,我自然再没见过。我甚至懒得去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无所谓了。天气越来越冷,井水冰得刺骨。手上的裂口遇到冷水,疼得钻心。

我发现自己在发热,头重脚轻,洗衣服时眼前阵阵发黑。我知道我病了。但我不能说,

说了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打骂和装病偷懒的罪名。我只能咬着牙硬撑。那天晚上,

我发起了高烧。缩在四面漏风的破棚子里,冷得浑身哆嗦,骨头缝里却像有火在烧。

意识昏沉,一会儿觉得置身冰窟,一会儿又觉得被扔进火炉。我紧紧咬着嘴唇,

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在这里,病死了,大概就像死了一只老鼠,不会有人在意。

昏昏沉沉中,我好像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大婚那日的红绸满天,

梦见父亲严肃却慈爱的脸,梦见萧煜曾笑着将我拥入怀中,低声唤我绾绾……然后,

一切都碎了。变成了抄家时的哭喊,变成了刑场上的血色,变成了他冰冷厌恶的眼神,

和那句罪奴柳氏。我在噩梦中挣扎,浑身被冷汗浸透,又因为高热而干燥灼烫。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和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逼近。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月光惨淡,勾勒出一个高大的、摇摇晃晃的身影,站在棚子门口,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

是萧煜。他穿着墨色的常服,衣襟微敞,眼神混沌,周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他喝醉了,

醉得很厉害。他怎么会来这里?这个他最厌恶的、肮脏的角落。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想跪好,

但高烧让我浑身无力,手脚的镣铐更是沉重得无法挪动。我只能惊恐地看着他一步步逼近,

阴影彻底将我笼罩。他蹲下身,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原本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脸。他的指尖力道很大,

捏得我骨头生疼。呵……他混沌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

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浓稠的恨意和……某种扭曲的情绪。

柳云绾……你居然还活着……他的声音沙哑,含混不清。王爷……我艰难地开口,

声音嘶哑得厉害,您……走错地方了……走错?他猛地凑近,

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酒臭,本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包括这里!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我的脖颈、我破烂囚衣下瘦削的身体。

你们柳家……欠本王的……拿你来抵……正好……他语无伦次,手上的力道加重,

几乎要捏碎我的下颌骨。我害怕得浑身发抖,试图向后缩,却抵到了冰冷的墙壁,无处可逃。

王爷……您喝醉了……求您……求我?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里却毫无温度,只有渗人的寒意。你现在知道求我了?

当初和你父亲合谋算计本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我没有!

巨大的恐惧和委屈攫住了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王爷,我真的没有!

我父亲是冤枉的!闭嘴!他猛地暴喝一声,眼神骤然变得狂乱而骇人,证据确凿!

你还敢狡辩!你们这些蛇蝎心肠的女人……都一样……都一样!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狂怒的回忆,手上的动作变得粗暴无比。

他一把撕开我本就破烂的囚衣前襟,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到我***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不要……王爷!求求您不要!我拼尽全身力气挣扎,哭喊着,

手脚上的铁链因为我的挣扎发出剧烈又绝望的碰撞声。

但我的反抗在高大强壮又醉酒的他的面前,微不足道。镣铐限制了我的行动,

病痛抽干了我的力气。我的哭求,我的挣扎,似乎更加激怒了他。装什么贞洁烈女!

他喘息着,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暴戾,你费尽心机嫁入王府,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嗯?

疼痛、屈辱、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高烧让我的意识更加模糊,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如同最可怕的噩梦。我不再能清晰地思考,

只能感受到冰冷的空气、他粗暴的动作、身体被撕裂般的剧痛,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酒气和他身上冰冷的恨意。我像一块破布,被撕碎,被践踏。

时间变得漫长而无望。我不知道这一切持续了多久。直到他终于发泄完那股暴戾的欲望,

从我身上起来。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只是踉跄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仿佛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然后,他转身,毫不留恋地、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破棚子,

消失在冰冷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我,躺在冰冷肮脏的干草堆上,浑身剧痛,

衣衫破碎,像个被彻底撕毁丢弃的玩偶。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口那片彻底死寂的荒芜。

高烧再次席卷而来,意识沉入黑暗前,我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随着刚才那场暴行,彻底碎裂了,死了。连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念想,都没有了。

我和他之间,只剩下掠夺和伤害,只剩下***裸的、无法磨灭的恨。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睁着眼睛看着棚顶的破洞,月光依旧惨白。一滴眼泪都没有了。第四章高烧退去后,

我活了下来。像野草,被践踏得只剩一点根,却还是在泥泞里喘着气。那晚的事情,

没有人提起。李嬷嬷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说不清的鄙夷和忌惮,吩咐活计时,嗓门依旧大,

却不再轻易动手。其他丫鬟窃窃私语,目光躲闪。那个沉默的丫鬟,

偷偷在***铺旁放了一小罐气味刺鼻的劣质药膏。我默默地收下,

涂抹在手腕和身上那些青紫可怖的痕迹上。药膏糊上去,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我的心很平静,死水一样的平静。只是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反应。

闻到洗衣皂角那惯常的酸臭味,我会突然一阵反胃,干呕不止。对那馊掉的饭食,

更加难以入口,胃里翻江倒海。容易疲倦,站着搓洗衣服时,眼前会阵阵发黑,

需要死死扶着木盆边缘才能站稳。起初我以为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直到月事迟迟不来。

一个冰冷的、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脑海,盘踞不去。我猛地甩头,

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晚是屈辱,是暴力,是毁灭,

怎么可能孕育……生命?我不愿意相信。可身体的变化一天比一天明显。嗜睡,乏力,

持续的恶心。小腹似乎也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凸。恐惧,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比面对萧煜的冷酷和李嬷嬷的打骂更甚。这是一个我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的变故。

我偷偷观察着周围的人。她们似乎并未察觉。李嬷嬷只会骂我越发懒怠。

只有那个沉默的丫鬟,有一次在我剧烈干呕后,递给我一碗清水时,

眼神复杂地、极快地瞥了一眼我的小腹。我触电般躲开她的目光,心脏狂跳。我必须隐瞒。

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他。我开始用破布条紧紧缠住小腹,哪怕勒得喘不过气,

也要遮掩那可能存在的变化。我强迫自己吞下那些馊饭,压下呕吐的欲望,

尽管吃完后往往要跑到角落吐得昏天黑地。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麻木,顺从,

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日子在提心吊胆中缓慢爬行。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感,却越来越清晰。

一种微弱的、陌生的牵拉感。夜深人静时,我偶尔会下意识地用手按在小腹上,

那里是冰冷的,似乎又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属于我的暖意。这种感觉让我恐慌,

也让我……产生一种极其荒谬的、不该有的柔软。这是罪孽吗?

是那个恨我入骨的男人强加给我的耻辱印记。可这……也是我的孩子。这个念头一闪现,

就被我狠狠掐灭。我不配。这个孩子也不该来。他的父亲视我们如仇寇,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在这个地方,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如何护住他?绝望像沼泽,

一点点淹没我。事情败露得比我想象的要快。那日下午,我正在晾晒沉重的湿衣物,踮着脚,

努力将一件侍卫的外袍搭上高高的竹竿。小腹的紧绷感让我动作有些笨拙。

也许是连日心神不宁,体力不支,脚下一滑,我猛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虽然及时扶住了竹竿没有摔倒,但这一下的晃动,让腰间本就松垮的囚衣腰带散开,

紧紧缠绕在小腹上的布条露出了端倪。正好走过来监工的李嬷嬷,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她几步冲过来,不等我系好衣服,一把狠狠扯开我的衣襟!

那层层缠绕的、已经有些藏不住隆起弧度的布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院子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丫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了过来。

李嬷嬷的脸色变了又变,从震惊到恍然大悟,再到一种混合着恶意和兴奋的表情。

她猛地松开手,像碰了什么脏东西,尖声叫起来:好你个***胚子!

我说你怎么又是吐又是懒!原来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怀了野种!

不是……我没有……我脸色惨白,徒劳地想要拉紧衣服。还敢狡辩!

李嬷嬷唾沫横飞,把这不知廉耻的***捆起来!立刻去禀报王爷!

我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反扭着胳膊捆了起来,推搡着跪在浣衣院冰冷的石地上。

等待最终审判的时刻,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凌迟。脚步声很快响起,沉重而急促,

带着冰冷的怒意。萧煜来了。身后跟着几个贴身侍卫,还有闻讯赶来的苏婉如。

她用手帕掩着口鼻,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萧煜停在我面前,玄色衣袍的下摆拂过地面,带着凛冽的寒风。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李嬷嬷身上。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比怒吼更让人胆寒。

李嬷嬷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回王爷!罪奴柳氏行为不端,私通外人,珠胎暗结!

奴婢已验明,确有近四个月的身孕!求王爷明鉴!怀孕?萧煜重复了一遍,

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

像是要将我千刀万剐。他猛地俯身,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颈骨捏碎。

我被迫抬起头,窒息感扑面而来。谁的?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眼中是翻涌的、几乎要实质化的暴怒和厌恶,说!是哪个野男人的种?!

肺里的空气被急速抽空,我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抓挠他的手。王爷息怒!

小心气坏了身子!苏婉如连忙上前柔声劝道,又看向我,语气痛心疾首,云绾姐姐,

你……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做出这等对不起王爷、玷污王府清誉的事情?你快说啊,

那个奸夫是谁?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往火上浇油。萧煜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我眼前开始发黑。是……是……我拼命挤出一点声音,眼泪因为生理性的痛苦而流下,

是……你的……本王的?萧煜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手。我重重摔倒在地,

剧烈地咳嗽,大口呼吸。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的怒火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讽刺取代,

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柳云绾,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攀诬本王?

你以为怀了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就能赖在本王头上?

让你和你那***的种继续留在王府享受荣华富贵?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心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冷笑,你们柳家,

果然一脉相承的***!真的是你的!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嘶声喊道,声音破碎不堪,

是那晚……你喝醉了……在棚子里……住口!他厉声打断,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随即被更深的厌恶覆盖,本王碰你?本王只觉得恶心!谁知道你这几个月是如何瞒天过海,

与何人苟合!这野种,绝不能留!王爷……苏婉如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语气担忧,

姐姐她或许也是一时糊涂……毕竟是一条小生命……生命?萧煜甩开她的手,

目光扫过我隆起的小腹,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必须清除的秽物,

这不过是她妄图翻身的工具。一个罪奴,一个野种,也配?他转过身,声音冰冷无情,

下达了最终的判决。李嬷嬷,去熬一碗落胎药来。灌下去。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崩塌。

我瘫软在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看着他那绝情的背影,看着苏婉如那伪善的侧脸,

看着周围那些或麻木或看热闹的眼神。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了。连我的孩子,

他都不肯承认,甚至不肯让它活下来。两个婆子粗暴地将我拖起来,按在地上。

李嬷嬷端来一碗黑漆漆、散发着浓重苦涩气味的药汁。不!不要!求求你们!

放过我的孩子!它是无辜的!王爷!求求你!真的是你的孩子啊!

我拼尽全身力气挣扎、哭喊、哀求,声音凄厉得不像我自己。没有人理会。

药碗抵到了我的嘴边,那苦涩的味道让我作呕。我死死闭紧嘴巴,拼命摇头。

一个婆子捏住我的鼻子,另一个用力掐我的下颌。剧痛让我不得不张开嘴。

那冰冷的、致命的药汁被强行灌了进来。苦……难以形容的苦。顺着喉咙烧下去,

一直烧到小腹。一碗药尽数灌下。她们松开了我。我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干呕,

试图把药吐出来,但无济于事。那苦涩的味道牢牢盘踞在喉咙深处,

胃里开始泛起一阵阵冰冷的、下坠般的绞痛。萧煜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刑罚。处理干净。他丢下这句话,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苏婉如跟在他身后,在经过我身边时,极快地、近乎无声地丢下一句:真是可惜了。

那语气里,没有半分可惜,只有如愿以偿的轻松。绞痛越来越剧烈,

像有只手在肚子里狠狠撕扯。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根流淌下来,染红了身下冰冷的石板。

血越流越多。意识在剧痛和绝望中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

是浣衣院上方那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和我身下,不断蔓延开的、刺目的血红。我的孩子。

没了。第五章黑暗。粘稠的,没有尽头的黑暗。我在黑暗里漂浮了很久。

有时候能模糊地感觉到身体的剧痛,像被碾碎了一样,尤其是小腹那里,空荡荡地疼,

还有一种持续不断的下坠感,要把我整个人拽进深渊。有时候又能听到一些遥远的声音,

李嬷嬷不耐烦的咒骂,碗勺碰撞的声响,

还有那个沉默丫鬟极低的、含混的催促:……吃点……得活下去……活下去?为什么?

那个支撑我熬过冷水、馊饭和屈辱的微小信念,已经随着那摊血水流干了。

连同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可能仅剩的、与这冰冷人世还有一点温暖联结的东西,

一起被粗暴地剥离了。活着,只剩下无休止的痛和绝望。我宁愿一直沉在这片黑暗里。

但身体求生的本能比意志更顽固。高烧反复了几次,最终慢慢退了。

剧痛渐渐变成一种持续存在的、沉闷的钝痛。意识一点点被拉回这具破碎的躯壳。我睁开眼。

还是那个四面漏风的破棚子。身下的干草换了一些,依旧是霉味的,但没那么潮湿了。

我身上盖着一件散发着皂角味的、打满补丁的粗布旧衣。天光从棚顶的破洞漏下来,灰白,

冰冷。我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从手腕的伤口传来。全身像被拆开重组过,没有一处不疼,

尤其是小腹,那片空洞的疼痛提醒着我失去了什么。棚子口放着一只粗碗,

里面是半碗浑浊的冷水,还有一个黑面馍馍,看起来……似乎是新蒸的,没有馊味。

我盯着那馍馍,胃里一阵生理性的抽搐,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咽不下去任何东西。

外面传来洗衣的动静,李嬷嬷的吆喝声,一切都和之前无数个日子一样。

仿佛那场惨烈的掠夺和杀戮从未发生。只有我身体里清晰的痛楚和空荡,证明那不是梦。

那个沉默的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看到我睁着眼,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快步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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