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我们离婚吧。”
江风将一份烫金封皮的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时，我正弯腰擦地，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的俊朗面孔，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为什么？”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身子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心里没数吗？”
他身边的婆婆张岚，立刻像个得了指令的斗鸡，尖着嗓子就扑了上来：“为什么？林晚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嫁进我们江家三年了！三年！你的肚子有过一点动静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我们江家是三代单传，到了江风这一代，是要断在你手上了吗？”
她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带着一股酸腐的气息。
“我去看过医生，医生说我身体没问题……”我试图辩解，声音却微弱得像蚊子哼。
“没问题？没问题怎么怀不上？”张岚的嗓门又高了八度，“我看那医生就是个庸医！我告诉你，我们江家不能无后！你就是只不下蛋的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
“妈！”江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却不是在为我说话，而是觉得他妈的话太难听，丢了他的脸面。他看向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林晚，别挣扎了，没意思。我已经找人问过了，你这种就是天生的体寒宫寒，根本生不了。我们好聚好散，别闹得太难看。”
天生的？我什么时候去看过这种诊断？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三年的婚姻，我辞去了喜欢的工作，洗手作羹汤，将家里打理得井井不然，将他和他妈伺候得无微不至。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好，就能捂热他们的心。
可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价值，就只剩下那一个还没鼓起来过的肚子。
“我不同意。”我攥紧了手里的抹布，指节泛白。
“由不得你！”张岚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抹be cloth，狠狠扔在地上，“我们江风已经找到了能生养的！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最重要的是，人家一碰就能怀！”
我猛地看向江风，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变得理直气壮：“是，我认识了倩倩。她很好，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林晚，你给不了我的，她能给我。”
倩倩，柳倩倩。
那个他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那个在他朋友圈里出现过好几次，被他称作“很有灵气的小妹妹”。
原来，那不是“灵气”，是“骚气”。
原来，我日夜操劳的家，早就成了他们暗度陈仓的背景板。
“江风，你这是婚内出轨！”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是又怎么样？”他彻底撕下了伪装，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谁让你生不出儿子？一个女人连最基本的功能都没有，你还有什么资格占着江太太的位置？”
“离婚协议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张岚在一旁敲着边鼓，“房子是婚前财产，车子也在我名下，你这三年没工作，一分钱收入没有，识相的就赶紧签字滚蛋，我们还能念着旧情，给你几万块钱让你滚，不然就法庭见，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净身出户！”
我看着眼前这对母子丑恶的嘴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他们早就为我铺好了净身出户的绝路。
三年的付出，三年的青春，换来的就是一句“不下蛋的鸡”。
一股血腥气从喉咙里涌上来。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我拿起笔，在离婚协议的末尾，写下了我的名字，“林晚”。
那两个字，我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放下笔，迎上他们错愕的目光。
“你还想怎么样？钱？我告诉你，一分……”张岚尖叫起来。
我打断她，目光直直地盯着江风。
“江风，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记住今天说的话。”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希望你们江家，真的能如愿以偿，香火鼎盛，子孙满堂。”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我们后悔没早点把你这个扫把星赶出家门！”张岚不屑地啐了一口。
江风也冷笑一声：“林晚，别说这种狠话了，没用。拿着你的东西，赶紧走吧。”
我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进卧室。
我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行李箱。
拉着行李箱走出这个我付出了三年的家，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见里面传来张岚兴奋的声音。
“儿子！快！快给倩倩打电话！让她搬进来！咱们家终于要有后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没有了这个家的味道，反而让我觉得无比轻松。
江风，张岚，你们不会知道。
就在昨天，我独自一人去了医院，拿到了那张迟来的孕检报告。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妊娠，6周+。
我把那张报告单，连同我的尊严和爱情，一起撕了个粉碎，扔进了医院的垃圾桶。
你们想要儿子，想要传宗接代？
好啊。
我成全你们。
也成全我自己。
从今往后，我林晚，和你们江家，再无瓜葛。
而你们梦寐以求的孙子，你们江家的香火，注定和你们，永不相见。
我拖着行李箱，像个游魂一样走在街上。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去哪儿呢？
我好像没有地方可去了。
为了江风，我毕业后就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为了他，我和因为不同意这门婚事而与我争吵的父母断了联系。现在，我被扫地出门，竟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闺蜜苏晴发来的消息：“晚晚，你人呢？电话怎么不接？”
看到苏晴的名字，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
我找了个街边的长椅坐下，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晴晴……”我的声音一出口，就带了哭腔。
“晚晚？你怎么了？你在哪儿？你哭了？”电话那头的苏晴立刻急了。
我再也忍不住，将所有的委屈、愤怒和心碎，一股脑地向她倾诉。
“这个王八蛋！畜生！我他妈现在就去砍了他！”苏晴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你等着，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接你！”
半小时后，苏晴风风火火地开着她那辆红色的小跑车出现在我面前。
她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拍着我的背：“没事了，晚晚，没事了。离开那种人渣是好事！以后有我呢！”
温暖的怀抱和坚定的话语，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是啊，我还有苏晴。
我不是一无所有。
苏晴把我带回了她的公寓，给我找了干净的衣服，给我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先暖暖身子。”她坐在我旁边，满眼心疼，“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捧着热汤，身体渐渐回暖，心里却依旧冰冷。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摇摇头。
“不知道就先住我这儿！”苏晴拍板决定，“工作的事情也别急，你大学是学室内设计的，专业能力那么强，还怕找不到工作？先把身体养好，还有……孩子。”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目光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我不想我的孩子，和江风那种人有任何关系。”
苏GET到了我的意思，叹了口气，却没再劝：“好，我都支持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陪着你。”
接下来的几天，在苏晴的陪伴下，我预约了手术。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麻药注入身体，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脑海里闪过的，是江风曾经对我许下的那些海誓山盟。
他说：“晚晚，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
他说：“以后我们生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他说：“我会爱你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
……
誓言犹在耳边，却早已物是人非。
手术结束后，我醒来时，苏晴在床边守着我，眼睛红红的。
“都结束了。”我轻声说，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是啊，都结束了。
我和江风的过去，那个无缘来到世上的孩子，都在这一刻，彻底画上了句号。
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但我知道，我必须挺过去。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那些真正爱我的人。
小月子期间，苏晴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营养餐，陪我聊天解闷，绝口不提江风那个名字。
可有些人，就算你不提，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出现在你面前，膈应你。
半个月后，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苏晴怕我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就带我出去逛街散心。
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巨大的LED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是江风和柳倩倩的婚礼。
婚礼办得极其盛大奢华。
江风一身高定西装，意气风发。他身边的柳倩倩，穿着洁白的婚纱，小腹微隆，脸上洋溢着幸福又得意的笑容。
镜头扫过台下，我看到了张岚那张笑开了花的脸。她拉着柳倩倩的手，亲昵得像是对待亲生女儿。
记者采访江风：“江先生，听说您和新娘是奉子成婚，请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江风满面春风，对着镜头高调宣布：“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相信，一定是个大胖小子！我们江家，终于有后了！”
周围响起一片恭贺之声。
我站在巨大的屏幕下，看着那刺眼的一幕，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帮贱人！还敢这么高调！真不要脸！”苏晴气得浑身发抖，想拉着我走。
我却摇了摇头，站在原地，将那画面一帧一帧地刻进脑子里。
我要记住他们的得意，记住他们的嘴脸。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们走吧。”我平静地对苏晴说。
苏晴惊讶地看着我，我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晚晚，你……”
“我没事。”我挽起她的胳ัน膊，“你说得对，离开他们是好事。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开始我的新生活。”
从那天起，我开始疯狂地投简历，面试。
我曾经的专业能力和大学时期的获奖作品，成了我最有力的敲门砖。
很快，我收到了一家顶级设计公司的offer。
入职那天，我为自己画了一个精致的淡妆，换上了崭新的职业套装。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明亮而坚定，再也不是那个围着锅台转的家庭主妇林晚。
我的新生，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