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哲的眼皮,如同响应某种比太阳更古老、更精确的召唤,准时地、不带一丝犹豫地掀开了。
这并非一次苏醒,而是一套精密仪器的开机程序。
他无需闹钟,他的身体就是闹钟,他的意志就是那根拨动宇宙琴弦的手指。
他从床上坐起,动作的流畅度堪比一条优化了亿万年的生产线。
没有伸懒腰这种浪费能量的冗余动作,没有片刻的迷茫与贪睡。
他的脚在地板上寻找拖鞋的路径,是一条经过无数次迭代后确定的最优解。
从卧室到卫生间的十七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膝关节的每一次弯曲,都严格控制在最优的磨损角度内。
卫生间的灯光像一道圣旨,瞬间将这个小小的白色空间照得通明。
镜子里的史哲,面容清晰,眼神里没有一丝睡意,只有冷静的、程序化的审视。
他审视的不是自己的英俊与否,而是这张脸作为其精神状态外部监视器的各项指标:眼下是否有预示着效率衰减的阴影,皮肤是否因潜在的内分泌失调而失去了健康的光泽。
一切正常。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点头的角度和力度,也同样是精心计算过的。
他拿起声波牙刷,这台小小的机器以每分钟三万一千次的频率震动,宣告着新一天对口腔菌落的无情清洗。
他将牙膏挤在刷头上,长度精确到1.2厘米,不多不少,这是经过长期实验得出的,既能保证清洁效果又不至于产生过多泡沫影响刷牙体验的最佳值。
两分钟,不多一秒,不少一秒,牙刷内置的计时器发出短促的提示音,他便停止了动作。
这是一种契约,他与工具之间的神圣契约。
接下来是刮胡子。
他使用的不是时髦的多层刀片,而是一把老式的、需要自己研磨和保养的安全剃刀。
这并非出于怀旧,而是源于一种对极致控制的迷恋。
他能感觉到冰冷的刀锋掠过皮肤时,切断每一根胡茬的微小阻力。
这是一种微观世界的权力操演,每一次成功的刮剃,都让他对自身能力的信念增强一分。
6:45,洗漱流程结束。
他走入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专用的玻璃水杯,接了250毫升的温水,水温控制在42摄氏度。
他一口气喝下,感受着这股精确计算过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中,像一个被派往身体内部的信使,去唤醒那些沉睡的器官。
然后,他回到客厅,坐在那张符合人体工学原理的书桌前,但并不打开电脑。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位等待火箭发射指令的指挥官。
他在等待,等待他一天中最辉煌、最关键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凝固了。
史哲的腹部,那个被他精心呵护、用规律的饮食和作息供养的圣殿,开始出现一种极其微妙的、可预期的骚动。
那不是疼痛,也不是不适,而是一种信号,一种来自他忠诚的肠道菌群发来的晨间问候。
这股骚动如同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正在他的腹腔内集结、行军,沿着既定的路线,朝着最终的目标前进。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股力量的移动。
它缓慢、沉稳、充满一种不可动摇的威严。
它穿过横结肠的平原,绕过乙状结肠的险峻山隘,最终抵达首肠的城门下。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和仓促,充满了古典主义的和谐与庄严。
7:14。
信号抵达了。
一种沉甸甸的、确定无疑的充实感,在他的下腹部弥散开来。
这是出征的号角,是决战的序曲。
史哲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迈着沉稳的、近乎于典礼仪式的步伐,走向他真正的王座——那间被他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卫生间。
他坐上马桶,姿势完美。
背部挺首,双脚平放,大腿与躯干形成一个精确的三十五度角——他读过相关论文,这是括约肌最能放松、首肠压力最能有效传导的黄金角度。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他并不需要用力,那是一种粗鄙的、缺乏技巧的表现。
他所要做的,只是开放通道,允许那件在他体内孕育了一整夜的艺术品,顺利地、完整地降生。
这是一种解放,是一种创造,是一种将混沌的食物残渣转化为有序的、具体的存在的仪式。
时钟的数字无声地从7:14跳到7:15。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
一种巨大的、顺畅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释放。
没有丝毫的阻碍,没有一丁点的迟疑。
那东西以一种完美的形态,带着一种庄重的、几乎能听见回响的姿态,离开了他的身体,坠入水中。
那声音,不是粗俗的噪音,而是一首凯歌,一曲由重力与浮力合奏的、关于秩序战胜混沌的赞美诗。
史哲感觉到一种无与伦比的轻松和满足。
他的腹部恢复了最初的平坦与安宁,仿佛一座刚刚卸下所有货物的港口。
他的精神也随之升华,一种掌控一切的巨大信心充斥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知道,今天,又将是完美的一天。
因为这一天,是以一个完美的、可控的、胜利的结局作为开端的。
他站起身,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杰作——那是不必要的,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拥有绝对的自信。
他冲水,按下那个象征着“完成”与“翻篇”的按钮。
巨大的水流声,是他为自己举行的每日加冕典礼的礼炮。
走出卫生间,清晨的阳光恰好透过窗户,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
史哲站在光里,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他,史哲,一个能够精确控制自己新陈代谢的男人,一个将拉屎这一最原始的生理行为提升到哲学与美学高度的实践者,还有什么不能被他征服的呢?
工作、生活、人际关系,这些在他看来,不过是另一条需要被优化的生产线罢了。
他穿上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打上领带,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计划内的、充满效率的微笑。
很好,史哲。
新的一天,从一场清晨七点十五分的伟大胜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