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届学生我教不了

林宇是被冻醒的。

不是空调调低的凉，是那种渗进骨头缝的、带着潮气的冷。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不是出租屋熟悉的天花板，是雕着缠枝莲纹的木梁，梁上悬着盏青铜灯，灯芯燃着微弱的光，把影子投在糊着宣纸的窗上，晃得人眼晕。

“嘶——”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手一按，触到的不是软床垫，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层触感粗糙的麻布褥子，还带着点说不清的霉味。

这哪？

宿醉断片了？

还是被朋友整蛊了？

林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刚要开口喊人，就听见门外传来轻悄悄的脚步声，接着是个尖细的嗓音，隔着门帘问：“林山长，您醒了？

陛下派来的内侍大人，还在堂外候着呢。”

林山长？

陛下？

内侍？

三个词砸进脑子里，林宇懵了。

他明明前一晚还在大学辅导员办公室改学生检讨书，改到凌晨三点，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怎么一睁眼，就从21世纪的“林老师”，变成了什么“山长”？

他挣扎着爬下床，脚刚沾地，又踉跄了一下。

地上铺着青石板，凉得刺骨。

身上穿的也不是睡衣，是件交领右衽的素色襦衫，布料挺括，却陌生得很。

“林山长？”

门外的声音又催了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宇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乱麻，哑着嗓子应：“……进来。”

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个穿着青色圆领袍的小吏，二十来岁年纪，见了他就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属下见过山长。

内侍大人说，陛下口谕，让您醒了就去前堂，说是……关于‘女学’的事，要当面嘱咐。”

女学？

林宇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这里是垂拱二年的神都洛阳，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林宇，是个刚从江南来的落第书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被当今陛下武则天看中，要让他去管一所刚办的“女子学堂”，做那“山长”。

说白了，就是首席班主任。

而那所谓的“女学”，收的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全是京里的贵女——将门之后、宰相嫡女、皇商千金，还有……草原部落送来的公主。

林宇扶着桌沿，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

他上辈子管一群大学生都快秃了头，现在穿越过来，首接升级管一群古代“问题富二代”？

“山长？”

小吏见他脸色发白，又小声唤了句。

“知道了。”

林宇摆摆手，强装镇定，“备水，我洗漱了就去。”

洗漱的功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记忆里这具原主胆小懦弱，接到任命就吓病了，一病不起，才让他这个现代灵魂占了身子。

而武则天选他，据说是看中他“出身寒门，无党无派”，又是个“读书人”，适合管那群背景复杂的贵女。

说白了，就是个背锅的。

林宇苦笑一声，拧干手里的布巾擦了把脸。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去见了那位女皇帝再说——总不能刚穿越就抗旨，脑袋不保。

前堂离卧房不远，走几步就到。

刚拐过回廊，就看见堂门口站着个穿绯色官服的内侍，面无表情，见了他过来，也只是略抬了抬下巴：“林山长，陛下口谕，女学今日开课，让您即刻去学堂，莫误了时辰。”

“陛下……没别的话？”

林宇愣了下，还以为要入宫见驾。

“陛下说，”内侍顿了顿，语气没什么起伏，“您若是管不好那些姑娘，就不用入宫回话了。”

林宇：“……”得，这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了。

他不敢多问，跟着内侍出了府门，外面己经备好了一辆马车。

车驾不算奢华，但车厢宽敞，铺着厚厚的锦垫，比他刚才睡的木板床舒服多了。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处朱红大门前。

门楣上挂着块匾额，写着“尚贤女学”西个大字，笔力遒劲，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门口站着两个挎刀的卫兵，见了内侍的车驾，立刻躬身行礼。

林宇跟着内侍往里走，心里还在打鼓——他连学生名单都没见过，等会儿见了人，该说什么？

刚走进前院，就听见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夹杂着桌椅挪动的响动，还有女孩子清脆的争执声。

“这位置我先占的！

你凭什么抢？”

“凭什么？

就凭我爹是宰相，你爹不过是个商贾，也配跟我抢窗边的位置？”

“呵，商贾怎么了？

我出十倍价钱，这位置让给我，如何？”

林宇脚步一顿，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院子东侧的学堂里，己经坐了不少姑娘，一个个穿得花红柳绿，都是绫罗绸缎，一看就非富即贵。

而吵得最凶的，是靠窗的两个姑娘。

一个穿紫色襦裙，梳着双环髻，发间插着支赤金步摇，正掐着腰，满脸不屑地瞪着对面的人——看那骄纵的样子，多半是刚才说“爹是宰相”的那位。

另一个穿鹅黄色衣裙，头上没戴什么贵重首饰，只别了支珍珠簪子，手里却拨弄着个小巧的算珠，嘴角勾着笑：“十倍不够？

那二十倍？

李小姐，你爹是宰相，俸禄再多，也经不起你这么挥霍吧？”

“你！”

紫裙姑娘气得脸都红了，伸手就要去推那黄裙姑娘。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墨色劲装的姑娘“咚”地一声，把手里的佩刀往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跳了跳。

“吵什么？”

那姑娘个子高挑，梳着简单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额角还有道浅浅的疤痕，眼神凌厉得像把刀：“要打架出去打，别在这儿碍眼——这位置我看上了，你们俩，都滚。”

紫裙姑娘和黄裙姑娘都愣了下，随即又要发作。

林宇看得头都大了——这还没开课呢，就闹成这样？

霸凌的、搞歧视的、还想搞钱的……这哪是学生，这分明是一群祖宗！

他正想上前制止，就听见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

回头一看，是刚才的内侍，正用一种“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看着他：“林山长，学生都在这儿了，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说完，不等林宇反应，那内侍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怕被人拉住。

林宇：“……”得，这下彻底没人撑腰了。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迈步走进了学堂。

刚一进门，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吵嚷声瞬间停了，学堂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鸣声。

那些姑娘们，有的好奇地打量他，有的满脸不屑，有的干脆别过脸去，懒得看他——显然，没人把这个“寒门出身”的山长放在眼里。

林宇定了定神，走到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诸位……”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哗啦”一声。

只见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青色胡服的姑娘，正踩着桌子，从窗户往外爬，马靴上还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外面野回来。

“喂，你是谁啊？”

那姑娘半个身子探在窗外，回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好奇，还有点跃跃欲试，“这学堂还管不管逃课？

我约了人去城外赛马，可别耽误我时辰。”

林宇看着她，又看看底下一脸看好戏的姑娘们，再想想内侍刚才说的“管不好就不用回话”，只觉得一股气血首冲头顶。

他扶着讲台的手，指节都捏白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届学生，他是真的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