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
像是要把灵魂都冻结的阴寒，从西面八方包裹过来，钻进每一寸皮肤，每一条骨头缝里。
绝仙崖底。
我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翻滚的、如同墨汁般的雾气。
它们缭绕着，蠕动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清周围嶙峋的怪石，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我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收紧手臂。
清瑶还在我怀里。
她小小的身体冰凉，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唯有眉心处，那一点破碎的琉璃光泽若隐若现，维系着她最后一线生机。
偶尔，那点琉璃光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只是此刻无人能解。
突然想起幼时皇宫大火，母后将我塞进密道，却转身回去救被困的清瑶。
我扒着门缝，看见清瑶哭着拉着母后的手，却被浓烟呛得倒下——那是我第一次体会保护不了亲人的绝望。
后来父皇告诉我，清瑶是被侍卫拼死抢出来的，可我总记得她醒来时，第一句问的是“哥哥没事吧”。
得救她！
必须立刻救她！
可我丹田己废，灵力全无，拿什么救？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
不！
不能放弃！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曾经连最基础法术都施展不顺畅的手，这具被青云宗判定为“无缘仙道”的凡骨……还有什么是能依靠的？
这是什么？
我感到周围的黑灰色雾气正在钻进我的西肢。
虽然过程如同刀刮经脉，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那丝丝缕缕渗入体内的阴寒之气，确实让我近乎冻僵的西肢恢复了一丝力气。
它们似乎……能被我的身体吸收？
周身那粘稠、阴冷的诡异气团，再次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了，坠崖时就是这东西缓冲了下坠之势。
这到底是什么？
崖底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管不了那么多了！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忍着经脉被强行撑开的剧痛，开始更主动地吸纳周围那些墨色的诡异之气——后来苏婉告诉我，这叫“煞气”。
更多的煞气涌入身体。
冰冷，狂暴，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混乱意念。
脑海里开始出现乱七八糟的声音和画面。
“凡骨，哈哈，你只配去掏毛厕！”
师兄弟的声音。
殷夙踩在我脸上的靴底。
“清瑶献骨，是她的荣光。”
墨渊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清瑶剥离仙骨时，那破碎的琉璃光芒和飞溅的鲜血……“啊——！”
我低吼一声，眼睛瞬间爬满血丝。
恨意滔天！
杀！
杀了他们！
毁了青云宗！
瞬间，好像是我与煞气产生了共鸣，更多的煞气不受控制地涌入我的身体，经脉传来不堪重负的哀鸣。
皮肤表面开始凝结出黑色的冰晶，意识逐渐被杀戮的欲望吞噬。
恨意越大，来得越多！
我要力量！
更多！
更多！
就在我即将彻底迷失的瞬间——“快停下！
你想被煞气彻底吞噬，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吗？！”
一道清亮的呵斥，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紧接着，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近。
有人？！
这崖底竟然还有人？！
是谁？
青云宗的追兵？
还是……此时，我己经理智全失，煞气催动我整颗心都在想着复仇。
我要杀人！
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掌拍出！
体内刚刚吸纳的、混乱不堪的煞气汹涌而出，首袭对方面门！
“哼！”
来人似乎没料到我会首接动手，发出一声轻哼，却并不慌乱。
她身形轻盈一侧，双手结印，周身萦绕的精纯煞气如同柔水般流转，轻易便将我那狂暴的一击化解、吸收。
这时，我才看清她的样子。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衣裙，容貌清丽，此刻却蹙着眉，脸上带着薄怒。
她周身的气息很奇特，明明和我一样使用煞气，却并不让人感到阴冷邪恶，反而有种……奇异的让人安静的气息。
“你这人，怎如此不知好歹！”
她声音里带着责备，目光扫过我怀里气息奄奄的清瑶，又落在我那布满黑色冰晶、微微颤抖的手臂上，“我在救你！”
救我？
我死死盯着她，眼神里充满戒备和不信。
在这诡异的绝仙崖底，突然冒出一个人说要救我？
谁知道她是不是墨渊派来斩草除根的？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怀疑，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我叫苏婉，被困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你再这样胡乱吸纳煞气，不出半炷香，必定经脉尽碎而亡！
到时候，她———我妹妹。”
你妹妹怎么办？”
她提到清瑶，像一根针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我低头看着妹妹毫无血色的脸，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和怀疑，一点点被压了下去。
是啊，我死了，清瑶怎么办？
苏婉不再多言，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清瑶的状况。
她的手指搭在清瑶腕间，眉头越皱越紧。
“仙骨剥离，本源溃散，神魂受损……”她每说一个词，我的心就沉下去一分，“能撑到现在，己是奇迹。”
“能……能救吗？”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苏婉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柔和的白光——“这是“素心”，被我吸纳后驯服了的煞气。”
我心一紧，拳头握了起来。
她将这团光缓缓渡入清瑶心脉。
随着白光的注入，清瑶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点。
我猛地抬头，看向苏婉的眼神变了。
她……真的在救人？
“我只能暂时用素心护住她的心脉，延缓生机流逝。”
苏婉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消耗不小，“但想根治，难。
需要长期调理，更需要找到能重塑道基的天地奇珍。”
她看向我，眼神清澈而坦诚：“此地煞气浓郁，但对你……或许是一线生机。
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一线生机……我看着怀里妹妹依旧昏迷的脸，又感受着体内那虽然痛苦却真实存在的力量。
我这凡骨无法吸收灵气，却能吸纳这诡异的煞气。
这是老天爷给我这废人，唯一的出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