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铅灰色的,冰冷的雨丝抽打在墓碑上,也抽打在我麻木的脸上。
我怀里抱着仅有三个月大的女儿心瑶,她睡得很沉,小小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
浑然不知她的母亲,我的妻子苏晚晴,已经永远地躺在了这片冰冷的土地之下。
葬礼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宾客们虚伪的安慰像一把把钝刀,
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怀中心瑶温热的体温,
这是晚晴留给我最后、也是唯一的慰藉。回到那栋曾经充满欢声笑语,
如今却空旷得像座坟墓的别墅,我的岳父,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文山,叫住了我。“陆哲,
你来一下书房。”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我抱着心瑶,
机械地跟在他身后。书房里弥漫着昂贵雪茄和旧书混合的味道,晚晴生前最不喜欢这个味道。
苏文山坐在他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十指交叉,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陆哲,
晚晴走了,我们都很悲痛。但活着的人,日子总要过下去。”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悲痛?我从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悲痛。“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心瑶跟着你,一个大男人,工作又忙,怎么照顾得好一个奶娃娃?”他顿了顿,
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和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这里是五百万。你拿着这笔钱,
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心瑶,就留在苏家。我们有最好的保姆,
最好的教育资源,对她才是最好的安排。”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五百万,
买断我和女儿的父女关系?让我放弃晚晴用生命换来的骨肉?荒唐!
愤怒的火焰瞬间从心底窜起,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爸,您在说什么?
心瑶是我的女儿,也是晚晴的女儿,我不可能……”“为了你好。”他打断我,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你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职员,无权无势,带着个孩子,
以后哪个好女人愿意跟你?你这是在拖累你自己,也是在拖累心瑶。签了它,对所有人都好。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字字扎心。是啊,我只是个“凤凰男”,
这是从我娶了晚晴那天起,就贴在我身上的标签。在他们这些豪门眼中,
我或许连个人都算不上,只是个可以随时用钱打发的物件。
我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抚养权自愿放弃协议》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真的能给心瑶一个好的未来吗?苏文山的话虽然刻薄,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我的理智和情感在疯狂地撕扯,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我吞噬。我颤抖着手,
几乎就要拿起那支象征着屈辱和诀别的钢笔。就在这时,
一个无比清晰、却又稚嫩无比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了起来。爸爸,不要签!
千万不要签!我浑身一僵,猛地看向怀里。心瑶依旧睡得香甜,小嘴还砸吧了两下,
仿佛在做什么美梦。幻觉?是悲伤过度产生的幻听吗?不是幻觉,爸爸!我是瑶瑶!
你听我说!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焦急,外公是害死妈妈的凶手!
他想抢走妈妈留给我的三百亿海外信托基金!那个基金的触发条件就是妈妈意外身亡,
而我是唯一继承人!轰隆!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滚滚,也像是在我的脑子里炸开。
我整个人都懵了,呆若木鸡地抱着女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心……心灵感应?
我的女儿……她才三个月大,她能和我说话?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说,
苏文山是害死晚晴的凶手?为了三百亿的信托基金?爸爸,快!
那支笔的笔尖上涂了能诱发急性心肌梗死的药物!只要你的皮肤接触到,几分钟内就会死亡!
他要伪造你悲伤过度猝死的假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看着那支在灯光下闪着幽光的派克钢笔,
仿佛看到了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好狠!好毒的计策!如果我签了字,
不但放弃了女儿的抚养权,还会当场“猝死”。届时,
苏文山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心瑶的监护人,那三百亿的巨额遗产,
也将彻底落入他的掌控之中。而我,一个悲痛欲绝、签字时猝死的“凤凰男”,
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一瞬间,所有的悲伤都被彻骨的愤怒和恐惧所取代。
我看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他脸上那“为你着想”的悲悯表情,
此刻看来是何等的虚伪和狰狞。我不能死!我死了,谁来保护我的女儿?谁来为晚晴报仇?
爸爸,打翻墨水瓶!快!女儿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的手依旧在抖,但这次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因为后怕和愤怒。我伸出手,
假装要去拿那份协议,身体却故意做出一个踉跄的动作。
“爸……我对不起晚晴……我……”我哽咽着,声音嘶哑,仿佛悲痛到了极点。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支毒笔的瞬间,我的手肘“不经意”地撞到了桌上的墨水瓶。
“啪”的一声脆响,黑色的墨水瓶应声而倒,浓稠的墨汁瞬间泼洒出来,
将那份协议和支票染得一片污黑,也溅了苏文山一身。“啊!”苏文山惊叫一声,
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看着自己昂贵的西装上那片刺眼的墨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对不起!爸,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慌乱地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想去擦拭,
心里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废物!滚出去!”苏文山终于撕下了伪装,
指着我的鼻子怒吼道。他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虽然很快被厌恶所掩盖,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如蒙大赦,抱着心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书房。回到房间,我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双腿一软,缓缓滑坐在地。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怀里的心瑶睁开了她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爸爸,你还好吗?
“瑶瑶……真的是你?”我颤声问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嗯,是我。爸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生下来就能‘听’到别人的想法,也能把我的想法‘说’给你听。
我看着女儿纯净无瑕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晚晴在天之灵的庇佑吗?如果不是心瑶,我此刻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瑶瑶,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爸爸。”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再次决堤。这一次,不是为悲伤,
而是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那份沉甸甸的父爱。爸爸,我们现在很危险。
外公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除掉我们。“我知道。”我抹了把脸,
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瑶瑶,你告诉爸爸,我们该怎么办?”妈妈以前跟我说过,
如果她遇到危险,就让我告诉你,去找太爷爷。太爷爷?苏家的那位定海神针,
退伍军人出身,一手创立了苏家基业的老爷子,苏振国?我记起来了。晚晴确实提过,
苏家真正做主的人,其实是这位早已退居幕后、在郊区老宅颐养天年的太爷爷。
当年晚晴执意要嫁给我这个穷小子,苏文山极力反对,父女俩几乎决裂。
最后还是这位太爷爷拍了板,说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才算平息了风波。
但也因为这件事,晚晴和太爷爷之间似乎也产生了一些隔阂,这些年走动得并不多。
妈妈说,太爷爷虽然脾气倔,但最是心疼她。他的联系方式,
藏在妈妈大学时最喜欢的一本《百年孤独》里,就在书房。书房!苏文山的书房!
我心脏一紧。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不行,现在太危险了。”我低声道。爸爸,
我们必须拿到。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外公的书房有一扇小窗对着后花园,没有锁。
我们可以等深夜他睡了之后……”心瑶的计划清晰而大胆。我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婴儿,
她不仅能心灵感应,心智似乎也远超常人。我还有什么理由退缩?为了她,
为了死不瞑目的晚晴,我必须赌一把。夜深了,整栋别墅都陷入了沉寂。我抱着心瑶,
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走廊的感应灯被我提前用口香糖粘住了开关,
一片漆黑。我凭借着记忆,摸索着来到后花园。冰冷的雨已经停了,
湿漉漉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味。我找到了那扇小窗,果然没有上锁。我深吸一口气,
将心瑶用背带固定在胸前,小心翼翼地翻了进去。书房里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洒进来。我不敢开灯,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用手捂住大半,
只留下一丝微光。“瑶瑶,是哪本书?”左边第三排,从上往下数第五格,
那本最旧的精装版。我迅速找到了那本《百年孤独》,书页已经泛黄,散发着时光的味道。
我快速地翻动着,终于,在一页画着下划线的句子旁,
找到了一行用铅笔写的极小的电话号码。“找到了!”我心中一喜。就在这时,
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我心脏骤停,瞬间熄灭了手机电筒,
抱着心瑶闪身躲到了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底下。书房的门被推开了,苏文山走了进来。
他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前,拉开了我刚刚翻找过的那个书架前的椅子坐下。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他手中点燃的雪茄那一点猩红的火光。
他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又像是在打电话。“事情办砸了。那个小子,比我想象的要警觉。
”他的声音阴冷得像毒蛇的信子,“……对,他打翻了墨水,没签。笔也暴露了……放心,
他跑不了。明天,我会让他‘自愿’离开,否则,就只能让他和他的宝贝女儿一起,
去陪晚晴了。”我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他果然没打算放过我们!
“……舆论那边准备好了吗?很好。明天一早,我要让全网都知道,
他陆哲是个为了钱逼死老婆,还想霸占家产的白眼狼、凤凰男!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
怀里的心瑶也异常安静,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我,我能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恐惧和担忧。
苏文山又坐了一会儿,抽完了那根雪茄,才起身离开。直到确认他走远,
我才敢从桌子底下出来。我不敢再有片刻耽搁,抱着心瑶,迅速从窗户翻了出去,
逃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的房门就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陆哲,开门!”是苏文山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我早有准备,
立刻将那串电话号码用手机拍了下来,然后将纸条冲进了马桶。爸爸,他们带了人来,
是外公公司的保安,看上去很凶。心瑶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硬闯是闯不出去的。
我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瑶瑶,配合爸爸演一场戏。
”我在心中对她说道。我没有去开门,而是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啊……我的心……好痛……”我捂着胸口,大声地***起来,
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痛苦——那是对未来的恐惧和对苏文山滔天恨意交织而成的痛苦。
门外的人显然听到了动静,敲门声更急了。“开门!陆哲,你耍什么花样!
”“救……救命……”我用尽全力喊出两个字,然后便不再出声,只是急促地喘息着。很快,
门被从外面撞开了。苏文山带着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冲了进来。看到我“昏倒”在地,
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的样子,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快,叫救护车!
”他对着手下喊道,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焦急,反而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就说他悲伤过度,突发心脏病。”我被抬上担架,送上了救护车。
在被推出别墅大门的那一刻,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无数的记者正蜂拥在门外,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我知道,苏文山的舆论战,已经打响了。救护车呼啸着向医院驶去。
我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假装昏迷,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我必须想办法,
把求救信息传递出去。直接打电话肯定不行,苏文山的人就在旁边盯着。爸爸,用梦话。
心瑶提醒我。对,梦话!我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了梦话,声音不大,
但足以让旁边的护士和苏文山的手下听到。
“晚晴……别走……晚晴……”我先是悲痛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营造出悲伤欲绝的假象。
然后,我话锋一转,开始说一些胡话。
…鹰归巢了……晚晴……快……快去老槐树下……救瑶瑶……”“鹰归巢”是晚晴告诉我的,
是太爷爷苏振国当年在部队时的代号。而“老槐树”,则是苏家老宅的标志,
那棵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槐树。这是我和晚晴之间的秘密,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
既能传递信息,又不会引起苏文山怀疑的暗号。我不知道这个暗号有没有用,
不知道太爷爷是否会相信一个“疯子”的梦话。但这是我唯一的赌注。到了医院,
我被推进了急诊室。经过一番“抢救”,医生宣布我“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
苏文山派了两个人守在我的病房门口,名为照顾,实为监视。与此同时,
网络上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妻子#、#凤凰男陆哲的真面目#、#深扒苏氏集团女婿的混乱私生活# 等等刺眼的词条,
以病毒般的速度席卷了各大平台的热搜榜。无数的“知情人士”冒了出来,
有声有色地描述我如何PUA苏晚晴,如何挥霍无度,
逼着她买各种奢侈品;有人贴出了我“深夜酒店密会辣妹”的照片,
照片上我确实和一个女人在酒店走廊里,但那其实是公司团建,女同事喝多了,
我扶她回房间而已;更有人伪造了我和晚晴的聊天记录,记录里我言语刻薄,
句句都在向她要钱。一时间,我成了全网唾弃的世纪渣男、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