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星与“私生子”六月的汀城，已经闷热得像个蒸笼。
实验小学的放学***像是救赎，孩子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教室。三年二班的教室后排，
却形成了一个孤立的漩涡中心。几个高壮的男生围着一个瘦小的男孩，
带头的是班上有名的小霸王孙涛。他一把将男孩手里的乐谱扯过来，撕得粉碎，
纸屑雪花般散落。“私生子还学什么音乐？你妈是不是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小三？
”孙涛故意大声嚷嚷，引得周围几个狗腿子哄笑起来。被围在中间的李子亿低着头，
嘴唇抿得死死的，纤细的手指攥紧了书包带子，关节泛白。他没有哭，也没有争辩，
只是那双看着地上碎纸片的眼睛，黑得发沉，里面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隐忍和屈辱。“孙涛！
你们又在欺负人！”一个清亮又带着不容置疑气势的女声突然响起。众人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精致公主裙、梳着漂亮马尾辫的女孩站在不远处，小脸绷得紧紧的，
一双大眼睛瞪着孙涛一行人。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得体的女生，像是小卫兵。
是欧阳琦。班里乃至全校最出名的女生。童星出道，拍过好几个广告和一部大火的儿童剧，
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是老师眼中的宠儿，很多男生偷偷喜欢的对象。孙涛天不怕地不怕，
偏偏有点怵欧阳琦。一方面她名气大，另一方面，欧阳琦身上总有种不同于普通孩子的气场，
让他不敢太过分。“关…关你什么事？”孙涛梗着脖子，气势却弱了几分。
“欺负同学就是不对！”欧阳琦走上前，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孙涛，然后弯腰，
小心地将地上的乐谱碎片一一捡起来，叠好，递给李子亿，“给你。”李子亿愣了一下，
迟疑地抬起头，对上欧阳琦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的耳朵尖微微泛红，接过碎纸，
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谢谢。”“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走！”孙涛自觉没趣，
悻悻地带着人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欧阳琦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沉默寡言、备受排挤的男生，想了想，
从自己印着卡通图案的精美文具盒里拿出一支漂亮的自动铅笔，塞到李子亿手里。
“这个送你。别理他们，他们什么都不懂。”她语气老成地说，仿佛一个小大人。
李子亿看着手里那支一看就很贵的铅笔，又看看欧阳琦，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只挤出两个字：“…谢谢。”“你的乐谱…是什么歌呀？”欧阳琦好奇地问。
“…小星星变奏曲。”李子亿的声音稍微大了点，提到音乐，他眼里似乎有了点光。“哇，
你会弹钢琴呀？好厉害！”欧阳琦由衷地赞叹。李子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欧阳琦！
你妈妈来接你了！”远处有同学喊道。“知道啦！”欧阳琦应了一声，又对李子亿说，
“我先走啦！明天见！”她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
跑向校门口那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李子亿站在原地，
手里紧紧攥着那支自动铅笔和破碎的乐谱，看着轿车远去，直到消失在校门口的林荫道尽头。
那是他灰暗压抑的校园生活里，极少出现的、鲜亮而温暖的一抹色彩。他知道欧阳琦是明星，
和他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能这样帮他一次，他已经很感激了。他不知道的是，轿车后座，
欧阳琦正兴奋地对身边气质优雅、戴着墨镜的美丽女人描述着刚才的事情。“…妈妈，
那个孙涛太讨厌了！总是欺负李子亿，说他是私生子…”开车的司机是家里的老人，
副驾驶坐着助理。戴着墨镜的女人，正是当红女星苏曼。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琦琦，帮助同学是好的，
但尽量不要卷入别人的是非。那个男孩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可是那不是他的错呀！
”欧阳琦不服气。“妈妈知道。”苏曼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爸爸今天从国外回来哦。”“真的吗？太好了！”欧阳琦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开心地计划起来。苏曼透过墨镜，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她并不希望女儿和那个名声不好的李家孩子走得太近，徒增麻烦。
维持表面的善良和得体就够了。第二章 裂痕与琴声时光荏苒，孩子们升入了五年级。
欧阳琦依旧星光熠熠，参与了更多影视剧的拍摄，来学校的时间变少了，但每次出现，
依旧是焦点。她还是会偶尔关照一下李子亿，在他被欺负时出声解围，
或者在他忘带文具时递上一支笔。这对她来说，似乎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善良。
李子亿依旧沉默寡言，被孤立。他将所有无处宣泄的情绪都投入了音乐。钢琴弹得越来越好，
甚至开始自己尝试写一些简单的旋律。那支欧阳琦送的自动铅笔，他一直没舍得用，
小心地收藏在铅笔盒的最底层。那是他珍贵的秘密。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猝不及防。
初秋的一天，欧阳琦没有来上学。一开始大家并没在意，她经常请假拍戏。但一天，两天，
一周…欧阳琦一直没有出现。连老师提及她时，也语焉不详，眼神闪烁。渐渐地，
有流言在小范围内传开。“听说了吗？欧阳琦她爸爸做生意赔了好多钱！欠了一***债，
人好像都跑到国外去了！”“真的假的？那不是成老赖了？
”“她妈妈好像也跟她爸爸离婚了！以后她就不是小公主了…”“怪不得好久没来了，
是不是也转学了？”曾经的羡慕和追捧，瞬间变成了窃窃私语和微妙的同情甚至幸灾乐祸。
李子亿听到这些议论时，正在音乐教室练琴。手指猛地砸在琴键上，
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和谐音。他想起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明亮、会为他仗义执言的女孩。
她…也遭遇不幸了吗？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混合着淡淡的担忧，在他心底弥漫开。
他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却没有任何途径。又过了一周，班主任正式宣布，
欧阳琦同学因家庭原因，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归于平静。
一个明星同学的离开，很快就会被新的话题所取代。只有李子亿，在放学后，
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对着那架旧钢琴，发了很久的呆。最后，
他的手指轻轻落在黑白琴键上，一段简单却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流淌出来，像是在告别，
又像是在祈祷。再见，欧阳琦。谢谢你。第三章 各自的轨迹岁月如梭，少年们褪去稚嫩，
步入高中。曾经的实验小学同学们，大多分散在了汀城不同的高中里。
李子亿考入了以艺术教育见长的汀城七中。他终于可以相对自由地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他组建了一支小小的乐队，名叫“逆光”，他是主唱兼吉他手。
音乐成了他表达自我、对抗压抑家庭的唯一出口。他的家庭状况依旧复杂。
父亲的公司规模越来越大，同父异母的姐姐李子珉大学毕业后进入公司，手段强势，
处处排挤他。母亲则坚持不懈地试图让他放弃“不务正业”的音乐，进入公司学习管理，
将来好“争家产”。“你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整天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有什么出息？
！”母亲的抱怨如同背景音，充斥着他的生活。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只有在舞台上，
抱着吉他时，眼底才会燃起灼人的光芒。而欧阳琦，则仿佛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她确实转学了，去了一个普通的公立学校，甚至搬了家，
从原来的高档小区搬到了一个普通居民楼。父亲欧振豪投资失败，欠下巨债潜逃海外，
音讯全无。母亲苏曼在最短的时间内与他划清界限，协议离婚，并凭借高超的手段和人脉，
保住了大部分个人财产，但欧阳琦的童星生涯也因此受到巨大影响，合作纷纷终止，
曝光率骤降。更让欧阳琦难以接受的是，离婚不到半年，母亲就迅速改嫁，
对方是一位知名的金融投资人。不久后，母亲还高龄生下了一个妹妹。新的家庭，新的生活。
母亲似乎将所有的爱和关注都倾注在了新的家庭和年幼的妹妹身上，对欧阳琦，
则变得冷淡而苛刻，仿佛她是那段失败婚姻和不堪过往的证明，急于抹去。
她严禁欧阳琦再提及生父，也极力反对她再接触娱乐圈。家道中落，父母离异，
母亲改嫁排斥…巨大的落差和家庭的冰冷，让曾经明媚的少女迅速成熟，
也变得有些内向和倔强。她不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学会了低调和隐忍。
但她骨子里的那份韧劲和善良并未消失。她努力学习，成绩优异，课余时间偷偷打工，
尽可能地经济独立，减少对母亲的依赖。她心里憋着一股劲，想要靠自己重新站起来。偶尔，
她会在网络上看到关于过去同学的消息，比如谁考上了重点高中，
谁出国了…也会看到一些关于李子亿的小范围讨论，说他组了乐队，在七中小有名气，
唱歌很好听。看到这些，她会微微出神，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沉默瘦弱的男孩，
和那段早已远去的、夹杂着微弱温暖的童年时光。原来，他还在坚持音乐。真好。
第四章 狭路相逢高二下学期的一个周末，汀城最大的购物中心。
欧阳琦在一家品牌服装店做临时导购。这是她通过同学介绍找到的***，时薪不错，
就是站得很累。她需要攒钱，为上大学做准备。母亲虽然提供了基本生活费，
但从不额外给钱，似乎想用这种方式逼她妥协。她正微笑着给一位客人介绍款式，
眼角余光瞥见店门口走进来两个衣着光鲜、拎着最新款手袋的年轻女孩。她的笑容微微一僵。
是李子珉和钟楚茜。欧阳琦对她们印象很深。李子珉，
李子亿那个同父异母、从小就骄纵跋扈的姐姐。钟楚茜，李家世交的女儿，
和李子珉是形影不离的“塑料姐妹花”，两人从小就好攀比，爱炫耀。
欧阳琦下意识地想避开，但店里客人不多，另一个导购正在仓库整理货物，她无处可躲。
李子珉和钟楚茜显然也看到了她。两人交换了一个惊讶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
扭着腰走了过来。“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欧阳琦吗？
”李子珉上下打量着欧阳琦身上那套略显宽大的工服，语气夸张，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怎么在这儿卖衣服了？体验生活呢？”钟楚茜用手扇着风，故作惊讶地接话：“是啊，
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还以为你也跟你爸一样，出国享受去了呢？”这话恶毒至极，
直接戳欧阳琦的痛处。欧阳琦攥紧了手里的衣架，指节微微发白，
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两位小姐想看看什么款式？我们店新到了不少春装。
”“看看？当然要看。”李子珉趾高气扬地在店里转悠起来，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一排衣服，
“不过，你们这店的档次，现在也就配让你这种过气童星来站台了。东西能好到哪儿去？
”“子珉姐，话不能这么说。”钟楚茜假意劝道，拿起一件连衣裙在欧阳琦面前比划，
“说不定人家欧阳琦就喜欢自食其力呢？对吧？总比某些赖在家里啃老的私生子强多了，
是吧欧阳琦？”她们一唱一和，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既羞辱了欧阳琦，
又连带踩了李子亿。欧阳琦的脸色微微发白，胸口起伏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多年的磨砺让她学会了控制情绪。她只是淡淡地说：“这件裙子很适合钟小姐的气质，
要试试吗？”她的平静反而让李子珉觉得无趣又有些恼火。“试什么试？这种料子，
一看就廉价，穿了怕过敏。”李子珉嫌弃地把一件衣服扔回架子上，“走了楚茜，
去隔壁看看，这才配得上我们的身份。”两人像两只开屏的孔雀，炫耀完了羽毛，
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李子珉又像是想起什么，
回头对欧阳琦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哦对了，下个月我生日，在家里办派对，
来的可都是汀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惜了…你这班估计得加到挺晚吧？”说完，
两人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扬长而去。欧阳琦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
久久没有动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带着冰冷的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细微的疼痛。
委屈、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涌。但最终，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转身继续整理被李子珉翻乱的衣服架。生活教会她的第一课，
就是忍耐。只是，在整理衣架的间隙，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李子亿。
那个同样被李子珉肆意践踏和羞辱的“私生子”弟弟。他们姐弟，还真是…一样的讨人厌。
而那个沉默的、热爱音乐的少年，现在又怎么样了？是否也和她一样，在某个角落，
默默地承受着，却又倔强地不肯完全低头？就在这时，店里的背景音乐切换了。
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摇滚歌曲，主唱的声音清澈而富有穿透力，
带着一种不甘沉沦的挣扎和力量感。歌声莫名地触动了她。她抬起头，仔细听着歌词。
“…在黑夜尽头编织破晓，在废墟之上建造城堡…逆着光奔跑，影子抛掉…”音乐的力量，
有时能穿透一切阴霾。歌曲播放完毕，电台主持人报出了歌名和乐队。
“刚刚大家听到的是本地独立乐队‘逆光’的作品《破晓》，
主唱李子亿…”欧阳琦猛地怔住。李子亿？原来，他真的还在唱歌。而且，唱得这么好。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仿佛在无尽的灰暗隧道里，
看到前方另一束微弱却执着的光。他们走着截然不同的路，却似乎面对着某种相似的困境。
那天晚上下班后，欧阳琦用手机搜索了“逆光乐队”和李子亿。网络上信息不多，
只有一些零星的小型livehouse演出视频和寥寥几条乐评。视频里的李子亿，
抱着吉他，站在狭小的舞台上，灯光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低着头，唱歌时专注而投入，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音乐。与记忆中那个瘦弱沉默的男孩判若两人，
却又奇异地重叠。她戴着耳机，一遍遍听着那首《破晓》。心底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
似乎被悄悄点燃了。也许…坚持自己热爱的事情，并不是那么“不务正业”？
也许…她也可以，像他一样，哪怕逆着光，也要努力奔跑？一个模糊的、关于未来的念头，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她不要永远站在这里，忍受屈辱，仰人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