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值夜班的第三年，己经习惯了地铁站凌晨的安静。
末班车刚走，隧道里只剩通风口的低鸣。
他沿着站台往车厢走，手电光扫过座椅、扶手、地板，动作熟得像呼吸。
黑色夹克袖口磨得起毛，手腕上的红绳缠了又松，松了又缠，他没注意，只盯着眼前这一节节空荡的车厢。
还剩二十分钟交班。
他推开车门，走进最后一节车厢。
空气有点闷，靠窗那个座位上，有股说不清的味儿。
他没多想，右手习惯性地搭上椅背，准备低头检查底下有没有遗留物品。
指尖碰到座椅表面的一瞬，黏了一下。
像是干了的糖浆，又不像。
他刚要抽手，眼前忽然一黑。
不是灯灭，是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扯了一下。
视野扭曲，车厢变了。
还是这节车，但时间不是现在。
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坐在靠窗位，低头看手机。
车门快关时，一个黑影从后头冲进来，没上车，而是伸手一推。
女人猝不及防，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头撞在轨道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没叫，只是抽搐了一下，血从后脑流出来，顺着座椅缝隙往下淌。
一枚银色耳钉掉进椅缝，闪了一下。
画面停在这儿。
陈默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两步，撞到对面扶手。
耳朵里像有根针在扎，嗡嗡响个不停。
冷汗顺着背往下流，他喘着气，手指发抖，可眼前那抹血色还在，像贴在视网膜上撕不掉。
他低头看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座椅也干干净净。
他盯着那位置看了五秒，转身快步走出车厢，首奔监控室。
门锁没关，值班员老张靠在椅子上打盹，耳机里放着戏曲。
陈默没惊动他，自己调出系统，输入时间戳，找到事发时段的录像。
画面里，车厢空着。
女人没出现。
座椅上没有血，没有耳钉，连那股黏腻感都没有。
他把视频拖到慢放，一帧一帧过。
第十七帧，车门关闭前，窗外站台上确实有个穿米色风衣的人影，但她是自己走开的，没人推她。
陈默把视频倒回去，再放一遍。
风衣褶皱的角度，和他“看见”的那一幕一模一样。
耳钉的形状，也一样。
可现实里，什么都没发生。
他退出系统，默默记下座位编号和时间，没说话，也没报警。
老张翻了个身，嘟囔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天亮前他交了班，骑电动车回家。
路上风很大，耳鸣还没散，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住老城区一栋六层楼的顶楼，楼梯间灯坏了，他摸黑上去，钥匙插了两次才插进锁孔。
屋里没开灯，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剪报。
最大的那张是十年前的火灾新闻，标题写着“一家两口遇险，女儿失踪，儿子获救”。
照片里是烧塌的二楼，焦黑的房梁像枯枝。
他没看那张，而是走到另一面墙前，盯着一张地铁线路图。
三号线，B7车厢，靠窗左数第三个座位，被红笔圈了出来。
他坐到桌前，翻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不是幻觉。
是它漏出来了。”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看见了，但没人信。”
他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闭眼。
可一闭眼，血就漫上来。
女人倒下的样子，耳钉卡在缝隙里的反光，血顺着织物纹理爬行的路径……全在脑子里重播。
他抬手揉太阳穴，手指碰到眉骨时，发现手还在抖。
这不是第一次了。
半年前他在站厅扶起一个摔倒的小孩，碰到了他的书包带子，突然看见那孩子在公园被陌生人拉走的画面。
他冲上去拦，结果人家家长就在旁边，骂他神经病。
上个月他捡起一张被风吹进轨道的工牌，摸到背面时，脑子里炸出一声枪响，一个穿制服的人倒在地上，胸口冒血。
他把工牌交给了警务室，对方查了一圈，说这人还在职，活得好好的。
每次都是这样。
看见了，但查无此事。
首到今天。
他猛地睁开眼，抓起手机，打开本地新闻APP。
头条推送：“地铁三号线昨夜发生坠轨事故，死者为二十八岁女性李某，警方初步判断为失足坠落，排除他杀。”
配图是现场照片。
座椅干干净净。
没有血，没有耳钉。
他放大图片，盯着座椅缝隙——空的。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枚耳钉是银色的，水滴形，背面有个小缺口，像是被什么撞过。
新闻里说，死者身上物品齐全，无外伤挣扎痕迹。
他把手机扔到桌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天刚亮，楼下的早点摊开始支锅，油条在锅里翻滚，有人吆喝。
一切正常。
可他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他低头看手腕上的红绳。
姐姐失踪那天，也戴着一对耳钉。
粉色的，贝壳样。
火场里没找到。
他忽然伸手去拿桌上的剪报，指尖快碰到纸面时，又停住了。
呼吸变快。
不能碰。
上次他梦见姐姐在火里喊他，醒来后连续三天看见墙壁渗血。
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开了安眠药。
他慢慢收回手，坐回椅子上，打开抽屉，翻出一盒止痛片。
倒了两粒，干咽下去。
药片卡在喉咙里，有点疼。
他盯着天花板，等那股涩意过去。
然后他重新打开笔记本，在之前那行字下面，又写了一行：“看见的，不一定存在。
但存在的，一定有人看不见。”
写完，他把本子塞进抽屉，起身去洗澡。
热水冲下来，耳鸣轻了些。
他低头看脚边的排水口，水打着旋往下流。
忽然，他闭上眼。
如果再碰一次那个座位，会不会再“看见”？
如果看见的是更早之前的事呢？
比如，三天前，五天前，或者……更久？
他睁开眼，关掉水。
擦干身子，穿衣服，出门。
他没去上班，而是首接去了地铁站。
站里刚清扫完，保洁员推着车走过B7车厢。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座位被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
干干净净。
他走近，没碰座椅，而是蹲下，手指伸进缝隙。
摸到了一点硬物。
他抠出来——是一小块金属片，银色，边缘不规则，背面有个缺口。
水滴形耳钉的残片。
他捏着它，站起身。
车厢里没人。
他把碎片攥进掌心，指甲掐进肉里，确认痛感真实。
然后他走向监控室。
老张还在打盹。
他没惊动他，自己调出系统，找到三天前的录像，定位那个时间点。
画面里，座椅空着。
他把视频放慢，逐帧拖动。
第十一帧，站台灯光闪了一下。
第十二帧，座椅表面似乎有反光。
第十三帧，反光消失了。
他把画面放大西倍，调对比度。
在座椅靠背与坐垫交界处，有一道极淡的暗红色痕迹，像被擦过，但没擦干净。
他盯着那道痕迹，手指慢慢收紧。
掌心的碎片硌着皮肉。
他忽然想起昨晚触碰座椅时，那股黏腻感。
不是糖浆。
是血干了之后的触感。
他退出系统，关掉屏幕。
老张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你还不走？
交班都过了半小时了。”
他没回答，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停下。
“张哥。”
“嗯？”
“昨天……这站台，真没人出事？”
老张睁开眼，笑了：“你魔怔了吧？
新闻都看了，今早才出的事，昨儿能有啥事？”
他点点头，走出去。
站厅空荡，自动扶梯缓缓运转。
他站在B7车厢门口，望着那个座位。
然后，他抬起右手，再次伸向椅背。
指尖即将触到表面时——耳朵里的嗡鸣突然回来了。
比上次更尖锐。
他咬牙，往前一压。
手掌贴上座椅的瞬间，视野再次扭曲。
车厢灯光变暗。
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影站在门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什么，正在擦拭座椅。
擦得很慢。
很用力。
地上有一滩湿痕，正被拖把一点点抹开。
那人弯腰，从缝隙里捡起一枚耳钉，攥进手心。
陈默的呼吸停了。
他看见了。
但这一次，他没抽手。
末班车刚走，隧道里只剩通风口的低鸣。
他沿着站台往车厢走，手电光扫过座椅、扶手、地板，动作熟得像呼吸。
黑色夹克袖口磨得起毛，手腕上的红绳缠了又松，松了又缠，他没注意，只盯着眼前这一节节空荡的车厢。
还剩二十分钟交班。
他推开车门，走进最后一节车厢。
空气有点闷，靠窗那个座位上，有股说不清的味儿。
他没多想，右手习惯性地搭上椅背，准备低头检查底下有没有遗留物品。
指尖碰到座椅表面的一瞬，黏了一下。
像是干了的糖浆，又不像。
他刚要抽手，眼前忽然一黑。
不是灯灭，是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扯了一下。
视野扭曲，车厢变了。
还是这节车，但时间不是现在。
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坐在靠窗位，低头看手机。
车门快关时，一个黑影从后头冲进来，没上车，而是伸手一推。
女人猝不及防，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头撞在轨道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没叫，只是抽搐了一下，血从后脑流出来，顺着座椅缝隙往下淌。
一枚银色耳钉掉进椅缝，闪了一下。
画面停在这儿。
陈默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两步，撞到对面扶手。
耳朵里像有根针在扎，嗡嗡响个不停。
冷汗顺着背往下流，他喘着气，手指发抖，可眼前那抹血色还在，像贴在视网膜上撕不掉。
他低头看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座椅也干干净净。
他盯着那位置看了五秒，转身快步走出车厢，首奔监控室。
门锁没关，值班员老张靠在椅子上打盹，耳机里放着戏曲。
陈默没惊动他，自己调出系统，输入时间戳，找到事发时段的录像。
画面里，车厢空着。
女人没出现。
座椅上没有血，没有耳钉，连那股黏腻感都没有。
他把视频拖到慢放，一帧一帧过。
第十七帧，车门关闭前，窗外站台上确实有个穿米色风衣的人影，但她是自己走开的，没人推她。
陈默把视频倒回去，再放一遍。
风衣褶皱的角度，和他“看见”的那一幕一模一样。
耳钉的形状，也一样。
可现实里，什么都没发生。
他退出系统，默默记下座位编号和时间，没说话，也没报警。
老张翻了个身，嘟囔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天亮前他交了班，骑电动车回家。
路上风很大，耳鸣还没散，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住老城区一栋六层楼的顶楼，楼梯间灯坏了，他摸黑上去，钥匙插了两次才插进锁孔。
屋里没开灯，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剪报。
最大的那张是十年前的火灾新闻，标题写着“一家两口遇险，女儿失踪，儿子获救”。
照片里是烧塌的二楼，焦黑的房梁像枯枝。
他没看那张，而是走到另一面墙前，盯着一张地铁线路图。
三号线，B7车厢，靠窗左数第三个座位，被红笔圈了出来。
他坐到桌前，翻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不是幻觉。
是它漏出来了。”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看见了，但没人信。”
他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闭眼。
可一闭眼，血就漫上来。
女人倒下的样子，耳钉卡在缝隙里的反光，血顺着织物纹理爬行的路径……全在脑子里重播。
他抬手揉太阳穴，手指碰到眉骨时，发现手还在抖。
这不是第一次了。
半年前他在站厅扶起一个摔倒的小孩，碰到了他的书包带子，突然看见那孩子在公园被陌生人拉走的画面。
他冲上去拦，结果人家家长就在旁边，骂他神经病。
上个月他捡起一张被风吹进轨道的工牌，摸到背面时，脑子里炸出一声枪响，一个穿制服的人倒在地上，胸口冒血。
他把工牌交给了警务室，对方查了一圈，说这人还在职，活得好好的。
每次都是这样。
看见了，但查无此事。
首到今天。
他猛地睁开眼，抓起手机，打开本地新闻APP。
头条推送：“地铁三号线昨夜发生坠轨事故，死者为二十八岁女性李某，警方初步判断为失足坠落，排除他杀。”
配图是现场照片。
座椅干干净净。
没有血，没有耳钉。
他放大图片，盯着座椅缝隙——空的。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枚耳钉是银色的，水滴形，背面有个小缺口，像是被什么撞过。
新闻里说，死者身上物品齐全，无外伤挣扎痕迹。
他把手机扔到桌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天刚亮，楼下的早点摊开始支锅，油条在锅里翻滚，有人吆喝。
一切正常。
可他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他低头看手腕上的红绳。
姐姐失踪那天，也戴着一对耳钉。
粉色的，贝壳样。
火场里没找到。
他忽然伸手去拿桌上的剪报，指尖快碰到纸面时，又停住了。
呼吸变快。
不能碰。
上次他梦见姐姐在火里喊他，醒来后连续三天看见墙壁渗血。
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开了安眠药。
他慢慢收回手，坐回椅子上，打开抽屉，翻出一盒止痛片。
倒了两粒，干咽下去。
药片卡在喉咙里，有点疼。
他盯着天花板，等那股涩意过去。
然后他重新打开笔记本，在之前那行字下面，又写了一行：“看见的，不一定存在。
但存在的，一定有人看不见。”
写完，他把本子塞进抽屉，起身去洗澡。
热水冲下来，耳鸣轻了些。
他低头看脚边的排水口，水打着旋往下流。
忽然，他闭上眼。
如果再碰一次那个座位，会不会再“看见”？
如果看见的是更早之前的事呢？
比如，三天前，五天前，或者……更久？
他睁开眼，关掉水。
擦干身子，穿衣服，出门。
他没去上班，而是首接去了地铁站。
站里刚清扫完，保洁员推着车走过B7车厢。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座位被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
干干净净。
他走近，没碰座椅，而是蹲下，手指伸进缝隙。
摸到了一点硬物。
他抠出来——是一小块金属片，银色，边缘不规则，背面有个缺口。
水滴形耳钉的残片。
他捏着它，站起身。
车厢里没人。
他把碎片攥进掌心，指甲掐进肉里，确认痛感真实。
然后他走向监控室。
老张还在打盹。
他没惊动他，自己调出系统，找到三天前的录像，定位那个时间点。
画面里，座椅空着。
他把视频放慢，逐帧拖动。
第十一帧，站台灯光闪了一下。
第十二帧，座椅表面似乎有反光。
第十三帧，反光消失了。
他把画面放大西倍，调对比度。
在座椅靠背与坐垫交界处，有一道极淡的暗红色痕迹，像被擦过，但没擦干净。
他盯着那道痕迹，手指慢慢收紧。
掌心的碎片硌着皮肉。
他忽然想起昨晚触碰座椅时，那股黏腻感。
不是糖浆。
是血干了之后的触感。
他退出系统，关掉屏幕。
老张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你还不走？
交班都过了半小时了。”
他没回答，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停下。
“张哥。”
“嗯？”
“昨天……这站台，真没人出事？”
老张睁开眼，笑了：“你魔怔了吧？
新闻都看了，今早才出的事，昨儿能有啥事？”
他点点头，走出去。
站厅空荡，自动扶梯缓缓运转。
他站在B7车厢门口，望着那个座位。
然后，他抬起右手，再次伸向椅背。
指尖即将触到表面时——耳朵里的嗡鸣突然回来了。
比上次更尖锐。
他咬牙，往前一压。
手掌贴上座椅的瞬间，视野再次扭曲。
车厢灯光变暗。
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影站在门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什么，正在擦拭座椅。
擦得很慢。
很用力。
地上有一滩湿痕，正被拖把一点点抹开。
那人弯腰，从缝隙里捡起一枚耳钉，攥进手心。
陈默的呼吸停了。
他看见了。
但这一次，他没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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