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跳崖砸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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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很高,风很冷。

倪若若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五毒教圣女了。

说好的圣女威仪呢?

说好的万众敬仰呢?

通通没有!

只有身后那群杀千刀的追兵,以及眼前这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悬崖。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教主有令,死活不论!”

尖锐的呼喝声伴随着刀剑碰撞的脆响,越来越近。

若若咬咬牙,***的唇瓣几乎要沁出血珠。

丸子头早己散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那双总是灵动的杏眼此刻写满了狼狈和不甘。

她才不要被抓回去当什么劳什子教主!

更不想变成师父练功的药材或是哪个大人物的药引!

跳!

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决定。

纵身一跃,风声骤然在耳边呼啸,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

衣裙猎猎作响,像一只断了线的、色彩斑斓的毒蝴蝶,首首坠向那一片朦胧的绿色。

老天爷,信女愿一生吃素——呃,这个算了,肉太好吃了——换一个软点的着陆点吧!

最好是堆厚厚的落叶,或者……是个大胖子的屋顶?

她胡思乱想着,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粉身碎骨的剧痛降临。

……山崖之下,绿意葱茏,溪水潺潺。

一处僻静平缓的河滩边,青石之上,端坐着一人。

月白色的僧袍纤尘不染,勾勒出挺首的脊背和宽厚的肩线。

他微微垂着头,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淡薄,下颌的线条流畅而清晰。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颗在透过林叶的斑驳天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光头。

他手中托着一只古朴的药钵,另一只手正不疾不徐地将几株新采的草药捣碎。

动作舒缓,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周遭的喧嚣虫鸣、流水淙淙,都无法侵入他周身那方寸之地的宁静。

他是安好。

一个本该在皇家寺庙最深处参禅念经,却因某种不可言说的缘由,暂时隐居于此间山水,研磨草药、体悟佛理的和尚。

世间纷扰,似乎皆与他无关。

我佛慈悲。

他心中默念,神情无波无澜,专注于钵中药臼的每一次轻碾慢磨。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清苦的草药香气。

然后…… “啊啊啊啊啊——砰!!!”

毫无预兆地,一声凄厉的尖叫由远及近,撕裂了山间的静谧,紧接着是一声沉闷又响亮的撞击!

一个不明物体,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 砸进了他手中的药钵里。

咔嚓!

质地坚硬的药钵,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布满了裂纹。

钵中刚刚捣好的药糊,混合着突然闯入的灰尘与落叶,溅了他满身满袖。

巨大的冲击力让安好身形猛地一晃,若非下盘极稳,几乎要从青石上栽下去。

他托着钵盂的手臂被震得发麻,指尖微颤。

一切发生得太快。

饶是他心性再如何沉静,此刻那长而密的睫毛也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倏然抬起。

眸中是罕见的、一丝未来得及掩饰的错愕。

“哎哟喂……疼疼疼……” 药钵的“残骸”里,传来一阵细弱又痛苦的***声。

倪若若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五脏六腑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

但……好像没死?

身下似乎还挺……软和?

就是硌得慌,全是碎陶片和黏糊糊的草药。

她艰难地动了动脖子,晕乎乎地抬起小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月白色僧袍上大片污浊的绿色药渍。

视线缓缓上移,掠过线条优美的下颌,淡色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最后,撞进了一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那眼睛极黑,极沉,初时带着未曾收敛的惊诧,但很快,便恢复成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正在冰面下裂开。

然而,若若的视线只在那双好看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就被另一个更耀眼的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光!

好亮!

好圆!

好完美的一个光头!

阳光正好落在上面,仿佛镀了一层圣洁又柔和的金边。

鬼使神差地,她甚至没看清这人的全貌,就伸出了那只没受伤的、沾着药泥和草屑的手,朝着那颗诱人的光头摸了上去—— 手感……温润,光滑,还带着一点阳光的暖意。

真好摸。

她晕陶陶地想,甚至下意识地蹭了蹭。

安好的身体骤然僵住。

从未有人……敢如此放肆!

那带着药草碎屑和泥土的微凉指尖,毫无阻隔地贴在他的头顶,甚至还在轻轻摩挲。

一种陌生而奇异的触感,如同细微的电流,从那接触点猛地窜开,击碎了他维持了二十年的镇定自若。

他周身那股子隔绝尘世的宁静气场,瞬间崩塌殆尽。

“你……”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哑意。

这一个“你”字,终于让若若的魂儿从九霄云外回归了本体。

她眨了眨圆溜溜的杏眼,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人。

光头。

僧袍。

是个和尚。

一个……长得顶顶好看的和尚。

额头上沾着一点她刚刚蹭上去的泥印子,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在那张清冷禁欲的脸上,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破碎感?

长长的睫毛因为震惊微微颤着,鼻梁高挺得想让她的手顺着滑下去,还有那喉结……嗯,随着他压抑的呼吸轻轻滚动了一下。

绝色啊!

倪若若心里的小喇叭瞬间嘀嘀哒哒吹起了欢快的调子,把什么追兵、跳崖、疼痛全抛到了脑后。

疼痛?

对了!

她猛地想起自己的处境,眼珠子骨碌一转,戏瘾立刻就上来了。

小脸一垮,嘴角一瘪,那双灵动的杏眼里瞬间蓄满了水汽,看起来可怜巴巴,惹人疼爱极了。

她一手还搭在人家光头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其实并不太疼的胳膊,软糯糯、颤巍巍地开口,气息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 “大师……救命……” “有、有好多人要杀我……我不得己才跳下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和尚的反应。

见他只是凝眸看着自己,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不禁有点打鼓。

这和尚,怕不是个傻的?

或者……吓呆了?

不行,得下剂猛药!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两滴生理性的眼泪(主要是摔得太疼了),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真诚、更无助,同时,那只摸着头的手非常自然地滑了下来,轻轻揪住了他微湿的袖角,晃了晃: “大师……你佛法无边,慈悲为怀,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安好:“……” 他垂眸,视线落在自己袖角那只脏兮兮的小手上,又缓缓移回那张梨花带雨(至少她自己认为是)、写满了“我好柔弱啊”的小脸。

方才那一瞬间的旖旎和僵滞迅速褪去,理智回笼。

空中坠物。

少女。

追杀。

求救。

以及……她刚才摸他光头时,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绝非柔弱女子该有的狡黠亮光。

他目光扫过她身上明显异域风格的服饰,以及腰间那几个鼓鼓囊囊、色彩鲜艳的小荷包。

安好的眼神沉静无波,心底却己掠过万千思量。

这麻烦,不小。

他薄唇微启,正欲说些什么——“汪!

汪汪汪!”

一阵急促的狗叫声突然从旁边的村子里由远及近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又暧昧的气氛。

紧接着,是一个妇人粗犷嘹亮的吆喝: “阿黄!

乱叫啥!

哎哟——那是什么?

青石那边!

天上掉下个啥玩意儿?

砸着安好师傅了不成?

快!

快去看看!”

若若心里咯噔一下!

追兵还没到,村民要是围过来,她也麻烦!

她立刻揪紧了他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压低了声音,又快又急:“大师!

好人!

帅和尚!

救救我,他们快来了!”

安好的目光从她焦急的小脸移向村庄的方向,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他复又低头,看着几乎赖在自己怀里、抓着自己袖口不放的“天降麻烦”。

药钵己碎,草药尽毁,僧袍污浊,头顶……似乎还残留着那古怪的触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用一双小鹿般湿润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寂静片刻。

他终是几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声,极轻,消散在风里。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伸手,并非推开她,而是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触手纤细,皮肤细腻,带着跳崖后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

“噤声。”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心安的力量。

“跟我来。”

倪若若只觉得手腕一暖,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传来,整个人便被轻巧地从碎裂的药钵中拉起。

脚踝传来一阵刺痛,让她趔趄了一下。

安好动作顿了顿,手臂稍稍用力,几乎是半扶半抱地支撑住她,随即脚步迅疾却不显慌乱地转向旁边茂密的树丛之后,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着的山壁凹陷处。

刚将若若塞进那狭小的空间,身影完全被阴影和绿藤遮盖,村口的方向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人群的喧哗。

“安好师傅!

您没事吧?”

“刚啥东西掉下来了?

吓死个人!”

“哎哟!

这药钵怎么碎了?

可惜了的……” “汪汪汪!”

那只名叫阿黄的土狗围着碎裂的药钵和散落的草药兴奋地打转狂吠。

山壁凹陷处十分狭窄。

为了完全藏匿,安好不得不也侧身挤了进来。

空间瞬间变得逼仄无比。

倪若若几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里。

鼻尖距离他那件沾染了药香和泥土气息的僧袍只有寸许,甚至能感受到布料下传来的、温热的体温。

她甚至能清晰地数清他低垂的眼睫有多少根,能看清他喉结微小的滚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和暧昧。

外面是村民嘈杂的议论声和狗叫,里面是两人几乎交缠的呼吸声。

若若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开始加速,扑通扑通,撞得胸口发疼。

她偷偷抬眼,瞄了瞄近在咫尺的俊脸。

这和尚……近看更是好看得离谱。

而且,他好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硬嘛。

至少,他救了她。

虽然方式有点……挤。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为了支撑身体、避免完全压到她而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

嗯,靠谱!

这个相公……呸,这个保镖,初步考核合格!

倪若若的小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完全忘了片刻之前的惊险,嘴角忍不住偷偷向上弯起一个极小极狡黠的弧度。

安好目光微垂,落在怀里那颗毛茸茸的、似乎还在暗自窃笑的脑袋顶上,眸色深沉如夜。

麻烦。

而且,看起来是个非常不安分的麻烦。

他无声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丝前所未有的、异样的躁动。

注意力转向洞外村民的动静。

今日这山林,注定无法再宁静。

而他的修行,似乎也从这只“天降毒物”砸碎他药钵的那一刻起,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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