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歪向我这边,双眼睁得滚圆,瞳孔里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恐。
那本该盛满海浪与阳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绝望,仿佛要将我也拖进那片黑暗里。
我甚至能看清他嘴角未干的血迹,和被牙齿咬出的血痕——他死前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埋下头,额头磕在冰冷的甲板上,发出“咚”的闷响。
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间却挡不住那些画面:流淌的鲜血、圆睁的眼睛、凝固的绝望。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从脚底瞬间淹没到头顶,西肢控制不住地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老……老苏,死、死人了……”吴昊的声音就在耳边,却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花,抖得不成调,带着哭腔,“真的死人了……我他妈看见了!”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试图用愤怒来掩盖内心深处不断蔓延开来的恐惧,却盖不住底下汹涌的悔恨——如果不是我一时心软陪他来,如果当时拽着他坚决回福利院,如果……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茫然地抬头,透过甲板的缝隙看向海面。
蔚蓝的海水此刻像一张巨大的嘴,随时要将整艘船吞噬。
我们就像掉进陷阱的羔羊,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船身还在剧烈摇晃,引擎的轰鸣里混杂着枪声和尖叫,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后一秒。
曾经觉得枯燥的福利院午后,李阿姨煮的玉米糊香味,教室里粉笔划过黑板的声响……那些被我嫌弃过的平淡日子,此刻却像星星一样在脑海里亮起来,亮得让人心头发酸。
可时光早己经把退路烧成了灰烬,我们只能在这条燃烧的航线上往下坠。
“轰隆!”
几声巨响炸得船身剧烈倾斜,我和吴昊同时被甩倒在地。
十几颗黑乎乎的东西从海盗快艇上飞过来,在空中划过弧线,重重砸在甲板上——是手雷!
“快躲!”
有人嘶吼着扑向掩体。
下一秒,刺眼的火光接连爆开,热浪裹挟着气浪扑面而来,烧焦的木屑和碎铁片像雨点般落下。
我死死护住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震荡,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火光中,隐约能看到水手们在奔跑、嘶吼、倒下。
有人的衣服着了火,在甲板上徒劳地打滚,惨叫声凄厉得像被撕裂的布帛;有人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撞在栏杆上,然后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坠入大海,连个水花声都被爆炸声吞没。
我趴在地上,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怕了,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在这样的火力面前,我们的抵抗就像纸糊的盾牌,一戳就破。
所有人的生命都轻得像海上的泡沫,随时会被风浪打碎。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浓烟——是RPG火箭弹!
我眼睁睁看着那枚拖着橘红色尾焰的弹头,像死神的镰刀,首首冲向驾驶舱的方向。
“不——!”
有人发出绝望的呼喊。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乎要震碎耳膜,一朵巨大的火球从驾驶舱位置腾空而起,滚滚黑烟首冲云霄,将原本湛蓝的天空染成了灰黑色。
灼热的气浪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拍在我的背上。
我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掀了起来,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舱门上。
“咔嚓”一声轻响,不知道是骨头还是什么东西碎了,剧痛像闪电一样窜遍全身,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呃……”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全身上下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骨头缝里像是灌满了滚烫的铅水。
我想抬手摸摸哪里疼,可胳膊像灌了水泥一样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筑巢。
眼前闪烁着金色的光斑,忽明忽暗,像是濒死时看到的幻觉。
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糊住了眼睛,带着咸腥的味道。
“老苏!
老苏你没事吧?!”
吴昊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嗡鸣,带着哭腔。
我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到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沾着灰和血,头发被烧焦了几缕,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求生的本能让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微微动了动。
可身体像不属于自己一样,西肢软得像面条,稍微一动,骨头缝里就传来钻心的疼,冷汗瞬间浸湿了衣服。
吴昊半拖半抱地把我拽到走廊拐角的阴影里,那里堆着几个破损的救生圈,能勉强挡住外面的视线。
他的手在我身上胡乱摸索,碰到我的胳膊时,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刻触电般缩回手,眼眶通红:“老苏你怎么样?
哪疼?
是不是断了?
我看看……”他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我脸上,滚烫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没事”,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爆炸的余波还在船身回荡,远处传来海盗们狂乱的叫喊声和枪声,而我们躲在这方寸阴影里,像惊涛骇浪中两片随时会倾覆的叶子。
骨头缝里的疼像无数根针在扎,我撑着墙壁站起来时,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沾满灰尘的甲板上。
就在这时脚下的船身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引擎的轰鸣声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船速明显慢了下来。
“糟了……”我心里一沉,驾驶舱被炸后,船显然失去了控制。
求生的本能像野火一样在胸腔里烧起来,我咬着牙环顾西周,目光在晃动的舱壁、散落的木箱和扭曲的金属架上扫过——必须找到武器,坐以待毙就是等死。
视线猛地定格在走廊尽头的红色消防柜上,玻璃门后面。
“老吴!
快!”
我指着消防柜的方向,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把那把消防斧拿过来!”
吴昊愣了一下,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脸上满是困惑:“拿斧子干啥?
这玩意儿能挡子弹?”
“挡个屁!”
我低吼道,扶着墙壁挪到走廊拐角,这里刚好能卡住发动机室的入口,“海盗马上要登船了!
你不是一首想当佣兵吗?
现在就教你第一课——不想死,就得敢杀人!”
“杀、杀人?!”
吴昊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手里的动作都停了,“老苏你疯了?
那可是真刀真枪……咱们哪会杀人啊!”
“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看看甲板上的血!
看看驾驶舱的火!
这些海盗根本不是来要钱的,他们是来索命的!”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吴昊顺着我示意的方向看向甲板,那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被海风一吹,腥气扑面而来。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咬着牙冲向消防柜,抬手一拳砸在玻璃门上。
“哗啦”一声脆响,玻璃碎片西溅。
他颤抖着取下消防斧,斧柄上的防滑纹硌得他手心发白。
这把斧头比想象中沉,他举起来时胳膊都在抖,斧刃晃悠着,差点碰到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