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蹲在树根旁,指尖轻轻扒开表层的土,动作仔细得像在摆弄什么珍宝。
“查了资料,槐树喜肥但怕烧根,”他抬头时额角沾了点泥土,眼里却亮着笑,“等夏天枝繁叶茂,秋天就能结更多枣给你摘。”
我靠在门框上看他,忽然想起太姥姥从前也是这样照料这棵树。
那时我总蹲在她身边,看她把碎鸡蛋壳埋进土里,说“给树添点营养,来年枣子才甜”。
如今眼前的人,连护树的模样都带着相似的妥帖,风卷着新叶的清香飘过来,竟和记忆里的皂角香慢慢叠在了一起。
夏天的傍晚常下雷阵雨。
有次我们在屋里煮茶,窗外雷声滚过,我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小时候打雷,太姥姥总会把我搂进怀里,用蒲扇轻轻拍我的背,说“雷声是云在说话,不怕”。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煮好的姜枣茶推到我面前,又起身去关窗。
回来时手里多了条薄毯,轻轻搭在我肩上,指腹无意间碰到我手背,温度和太姥姥当年拍我手背的力道一样,软而暖。
“其实我第一次来,就注意到窗边的矮凳了,”他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茶杯沿,“你说太姥姥在时,总听你絮叨新学的东西。
后来每次路过,我都忍不住看一眼那凳子,总觉得该有人陪你接着说。”
我捏着温热的茶杯,忽然鼻酸——原来他早把我的牵挂,悄悄记在了心里。
秋天枣子熟得格外好时,他搬来梯子,却没急着摘,而是先把软垫铺在树下的矮凳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个布袋子。
“我妈说,装枣要用棉布的,才不会磨破果皮,”他笑着递过袋子,“你坐着挑最红的,我来摘,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风又掠过槐树叶,沙沙声里,他伸手够到最高处的一串枣,阳光落在他发梢,我忽然看见太姥姥的影子——不是模糊的回忆,是此刻他递来枣子时的眼神,是他铺软垫时的细心,是他记得我所有小习惯的认真。
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安稳与温柔,原来真的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我身边。
他把摘好的枣倒进盘子,挑出一颗最红的递到我嘴边,像太姥姥从前那样。
我咬下一口,甜汁在舌尖散开,混着风里的槐花香,忽然明白太姥姥埋下的“爱”的种子,从来都不是停在过去的回忆。
是有人带着和她一样的温柔,陪我看每年的槐树抽芽结果,陪我把关于思念的话接着说下去,陪我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把每个平凡的瞬间,都过成带着暖意的旧时光。
后来我们在院子里搭了个小木架,缠上太姥姥留下的旧棉线,挂满了我画的太阳和他写的诗。
每次有风掠过,棉线带着纸笺轻轻晃,我总觉得太姥姥就在云的另一边看着,而身边的人,正握着我的手,把往后的岁岁年年,都织进了这满院的槐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