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支书王有福站在田埂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王支书，刘主任找我什么事？
"萧云强作镇定，心跳却快得像擂鼓。
三天前那本《玄空秘要》虽然被赵德海偷了回来，但刘建军肯定起了疑心。
"我哪知道？
"王有福没好气地说，"赶紧的，别让领导等。
"从生产队到公社有三里路，萧云走得浑身冒汗。
不是因天热，而是心里发虚。
路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时，他摸了摸树干上那道深深的斧痕——那是去年批斗"牛鬼蛇神"时留下的。
当时公社中学的历史老师被绑在这棵树上，脖子上挂着"封建余孽"的牌子，就因为讲了句"秦始皇焚书坑儒"。
公社大院门口，两个戴红袖章的民兵正在站岗。
萧云认得其中一个是赵德海的侄子赵小兵，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小兵，刘主任找我？
"萧云试探地问。
赵小兵使了个眼色："在二楼最东头办公室。
萧哥，小心点，他今天脾气不大好。
"萧云点点头，整了整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迈步进了大院。
青石公社是解放前地主家大院改的，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只是那些"封建图案"都被石灰糊住了。
楼梯是楠木的，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塌。
刘建军的办公室门关着，萧云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李书记，这事不能这么办！
"是刘建军的声音，"县里明确要求清查封建迷信活动，那个萧云明显在搞算命看相！
""小刘啊，凡事要讲证据。
"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回答，应该是公社一把手李书记，"萧云家庭成分不好，可这些年在队里劳动表现还行。
你单凭一本旧书就给人扣帽子，不妥当吧？
"萧云屏住呼吸，耳朵紧贴门缝。
"那本书明显是风水相术！
"刘建军声音提高了八度，"我查过了，他祖父萧静山解放前就是这一带有名的风水先生，给地主老财看阴宅、选坟地...""好了好了。
"李书记打断他，"这样吧，你先找他谈谈，真有问题再处理。
记住，要以教育为主，不要搞成敌我矛盾。
"脚步声临近门口，萧云赶紧后退几步，装作刚到的样子。
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梳着背头的干部走出来，看了萧云一眼，没说话就走了。
"进来。
"刘建军在屋里喊。
办公室不大，一张三屉桌，两把木椅，墙上贴满了毛主席像和革命标语。
刘建军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的正是那本《玄空秘要》的复印件——原来他早就留了一手。
"萧云，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刘建军敲了敲桌子。
萧云手心冒汗，但面上不显："刘主任，我真不知道。
""啪！
"刘建军猛地一拍桌子，"少装糊涂！
这本书是不是你的？
里面写的都是些什么？
寻龙点穴？
紫白飞星？
这不是封建迷信是什么！
"萧云瞥见桌上还有一份材料，标题是《关于青石公社封建迷信活动调查报告》，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刘主任，那是我祖父的遗物。
"萧云决定实话实说，"我就是留着当个念想，从没拿它搞过迷信活动。
""是吗？
"刘建军冷笑，"那赵德海为什么找你算命？
食堂灶台为什么按你说的改了方向？
"萧云心头一紧——果然被调查过了。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注意到刘建军办公桌的摆放有些问题：正对门口，背靠窗户，这在风水上叫"白虎临门"，主口舌是非，易招小人。
"刘主任，您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好？
工作上也不太顺？
"萧云突然问。
刘建军一愣："少转移话题！
""您办公桌这么摆不合适。
"萧云指了指窗户，"背靠虚空，没有靠山，容易招小人暗算。
如果我没猜错，李书记最近没少给您穿小鞋吧？
"刘建军的表情变了。
他确实和李书记不和，最近县里要提拔一个公社副主任，两人各有人选。
"胡说什么！
我们革命干部不讲这套！
"刘建军声音低了八度，眼神却闪烁不定。
萧云知道戳中要害了，趁热打铁："您把桌子往东移三尺，避开门口首冲，背后挂幅山水画。
三天之内，保管您的工作会有转机。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刘建军盯着萧云看了足足一分钟，突然起身关上门。
"萧云，你老实告诉我，"他声音压得极低，"这些东西...真有用？
"萧云松了口气——赌对了。
刘建军果然遇到了麻烦。
"刘主任，风水学说是古人千年经验总结，有一定道理。
"萧云谨慎地回答，"就像咱们盖房子要坐北朝南一个理，不算迷信。
"刘建军若有所思，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封建迷信这么反感吗？
"萧云摇头。
"六六年，我父亲是县文化馆馆长，就因为收藏了几本古书，被...被活活打死了。
"刘建军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时候我就发誓，要跟一切封建余毒斗争到底。
"萧云默然。
原来如此。
"但最近我确实遇到些怪事。
"刘建军话锋一转，"每天晚上做噩梦，工作上处处碰壁。
李书记那个老狐狸，明明说好推荐我的人当副主任，昨天突然变卦..."萧云心领神会："刘主任，您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您看看家里风水。
"刘建军犹豫再三，终于点头："今晚七点，你到家属院3排2号。
记住，别让人看见。
"离开公社大院，萧云两腿发软。
这一关暂时过了，但危险远未解除。
他得好好准备，今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回家路上，萧云绕道去了后山祖父的坟前。
坟头很简陋，只有一块无字青石。
萧家是地主成分，当年能土葬就不错了。
"爷爷，您传的手艺今天可能要救孙儿一命了。
"萧云拔去坟头几株杂草，想起小时候祖父教他认罗盘的情形。
"云儿，风水之道，首重德行。
"祖父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福地福人居，福人居福地。
心术不正，再好的风水也是枉然。
"黄昏时分，萧云悄悄来到公社家属院。
刘建军家是两间平房带个小院，在干部中算简陋的。
开门的是个面容憔悴的妇女，应该是刘建军妻子。
"嫂子好，我是萧云。
"女人没说话，侧身让他进去。
屋里陈设简单，最显眼的是一张铺着玻璃板的五斗橱，上面摆着刘建军父亲的遗像。
刘建军从里屋出来，己经换了便装："来了？
先吃饭吧。
"饭桌上除了咸菜和窝头，居然有一盘炒鸡蛋，这在当时可是待客的最高规格了。
萧云知道刘建军是真着急了。
饭后，刘建军支开妻子，萧云这才仔细查看房屋格局。
问题很明显：卧室床头靠窗，厨房门正对厕所，最严重的是五斗橱上的遗像正对大门——这在风水上叫"阴冲阳"，主家宅不宁。
"刘主任，您父亲去世时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萧云问。
刘建军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父亲临终前一首念叨他那些被烧掉的书..."萧云点点头："遗像摆放位置不对，正对大门，老人家魂魄不安，所以您夜夜做梦。
"他指导刘建军把遗像移到东墙，前面摆个小香炉，又调整了床和灶台的位置。
"三天后您工作会有好消息。
"临走时萧云说，"但风水只是辅助，关键还在人为。
"刘建军将信将疑，但还是塞给萧云五斤粮票："今天的事...""我从来没来过。
"萧云会意。
三天后，萧云正在地里锄草，赵小兵匆匆跑来："萧哥，刘主任找你！
"公社大院里，刘建军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萧云同志，有个好消息！
县里决定在我们公社试点沼气池项目，由你负责技术指导。
"萧云愣住了："可我...我不懂沼气啊？
""装什么糊涂。
"刘建军压低声音，"这是幌子。
李书记那个侄子不是要争副主任吗？
县里首接空降了一个，我俩谁都没落着。
不过..."他神秘地笑笑，"新来的马副主任是我党校同学。
"萧云恍然大悟——刘建军的工作"转机"来了。
"沼气项目只是个名头，实际是让你以技术员身份，帮公社调整下建筑布局。
"刘建军拍拍萧云肩膀，"当然，对外要说是科学规划。
"就这样，萧云摇身一变成了公社"沼气技术员"，有了合法身份，看风水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他明白，刘建军这是在报恩，也是留后手——谁知道哪天又需要风水解困呢？
一个月后，公社改造完成。
萧云巧妙地将风水原理融入"科学规划"：大门口加了影壁，说是"挡风沙"；办公室桌椅重新排列，美其名曰"提高工作效率"；连厕所都挪了位置，理由是"卫生考虑"。
最绝的是李书记办公室的调整——萧云故意把他的座位摆在"五黄位"，这是风水上最凶的方位。
不到半个月，李书记就因"胃病"住院了，刘建军暂代书记工作。
那天晚上，萧云在油灯下翻看《玄空秘要》，突然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小字，是祖父的笔迹："青石镇北，九龙山麓，隐有一穴，得之可兴家业。
然福地需福人，强求反招祸。
"萧云心头一震。
祖父临终前确实提过"龙穴"，但当时他年纪小，没当回事。
难道真有一处风水宝地藏在九龙山？
正琢磨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萧云赶紧把书藏好。
敲门的是赵德海，他刚从县里回来，满脸喜色。
"萧同志，多亏你指点！
"赵德海掏出一包县里才有的"牡丹"烟，"我被调到县招待所了，下周一报到。
所长说了，可以带个帮手..."萧云眼前一亮。
县城，那可更大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