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辞踏着最后一缕斜阳往回走,月白道袍的下摆沾了些山道上的草屑。
他刚从山下的坊市回来,袖袋里还揣着给师弟们带的桂花糖,油纸包被体温烘得微微发暖。
作为玄清门这一辈里最早入门、修为也最出挑的弟子,周辞自打十五岁起就被冠上了“大师兄”的名头。
这三个字像块温玉,被全门上下的师弟师妹们日日摩挲着,磨得愈发沉甸甸的。
他自己倒不怎么在意,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比剑穗子实在些。
转过山腰那株老松时,脚边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呜咽。
周辞顿住脚,低头便看见丛荆棘里缩着团白乎乎的东西。
不是山兔,那蓬松的尾巴和尖尖的耳朵露在外面,分明是只狐狸崽。
小家伙看着刚出生没多久,浑身雪白的毛被血渍糊成了一绺一绺,右后腿不自然地拧着,想往石缝里钻,却疼得首哆嗦,喉咙里发出小猫似的哼唧声。
周辞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它,小家伙突然炸了毛,露出两颗小米粒似的牙,却没敢咬,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他,眼里汪着水光,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别怕。”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常年温和待人的调子,“我不伤你。”
小狐狸似乎听懂了,或者说,是被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草木气息安抚住了,紧绷的身子慢慢松下来,只是依旧抖得厉害。
周辞小心翼翼地拨开荆棘,尽量不碰到它受伤的腿。
小家伙轻哼了一声,却没再挣扎,任由他用道袍的前襟把自己裹了起来。
入手一片温热,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奶气。
“伤成这样,是被山狸子追了?”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毛团,见它闭着眼,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倒像是在哭。
正琢磨着回山后找药庐的师弟拿点伤药,身后忽然传来两道清脆的喊声:“大师兄!”
周辞回头,见是两个负责巡山的小师弟,背着剑囊跑得气喘吁吁。
“可算找着您了,”其中一个圆脸师弟抹了把汗,眼睛瞥见周辞怀里的东西,好奇道,“大师兄,这是……捡着只狐狸?”
“嗯,腿伤了。”
周辞掂了掂怀里的小家伙,它不知何时己经蜷成一团,在他衣襟里睡得安稳了,“先带回山再说。”
另一个高个师弟凑近了些,咂舌道:“这狐狸崽倒是俊,一身白毛跟雪似的。
就是清玄山好久没见过狐狸了,怪得很。”
周辞没接话,只是抬手理了理裹着小狐狸的衣襟,免得风灌进去。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山风里带了些凉意,他加快脚步往山门的方向走。
怀里的小东西似乎被脚步声惊动了,在他怀里动了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襟,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
周辞低头看了眼那团鼓起的白,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他当这个大师兄,管过师弟们的功课,修过藏经阁的屋顶,甚至还调解过厨房管事和药庐师弟的争执,却还从没管过这么小的活物。
山门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周辞抱着怀里的小狐狸,一步步踏上石阶。
晚风穿过松涛,带着玄清门特有的、混合着丹香与草木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