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一种庞大无比的寂静瞬间吞没,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嗡鸣和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眼睛在努力适应这墓穴般的光线。
几分钟后,周遭的轮廓才从模糊的黑暗中慢慢浮现。
她正站在一个极其宽敞的门厅里。
脚下是厚实的木质地板,但蒙着足以留下脚印的灰尘,原本的颜色和花纹己不可辨。
正对面是一道巨大的、同样积尘的拱门,通向更深的内部。
左右两侧是高大的墙壁,墙上似乎挂着几幅巨大的画框,但画面内容都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只有画框底部镶嵌的一些黯淡金属饰件,偶尔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冰冷的光。
空气凝滞、冰冷,带着一股穿透岁月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灰尘、霉菌、腐朽木材和旧书籍的味道,之前门开时闻到的那缕冷香反而淡去了,仿佛那只是宅子对外来者一个短暂的、诱惑性的问候。
林晚轻轻放下行李箱,轮子碾过灰尘,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脖颈后的寒毛微微竖起。
这感觉毫无来由,却又如此真切——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西面八方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凝视着她,评估着这位新来的闯入者。
她强迫自己移动脚步,走向左侧的墙壁,想看看那些画。
离得近了,才勉强看清那是一幅等身大小的肖像油画。
画中是一位穿着旧式西装、面容严肃刻板的老者,他的眼睛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泽,无论林晚从哪个角度移动,那双眼珠都似乎死死地、怨毒地钉在她身上。
画布的油彩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龟裂,在那张脸上形成细密的蛛网状纹路,更添了几分阴森。
她不敢再看,匆匆转向右边。
另一幅画描绘的是一位穿着维多利亚时期长裙的妇人,表情同样毫无生气,苍白的面孔像戴着一张面具,怀中抱着一个眼神空洞的娃娃。
林晚感到一阵心悸,赶紧离开了门厅,通过拱门踏入了一个更大的空间——客厅。
这里更是昏暗得如同黄昏提前降临。
几扇巨大的窗户都被厚重的、颜色暗沉的天鹅绒窗帘严实实地遮挡着,只有极细微的光线从布料纤维的缝隙中艰难透入。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组巨大的、覆着白布的沙发和茶几,白布上也落满了灰,勾勒出底下家具臃肿而诡异的形态。
靠墙的位置,矗立着一座比她还高的老式座钟。
钟体是深褐色的木头,雕刻着繁复却布满污垢的花纹。
钟盘是珐琅质地,数字是罗马文,两根指针停滞不前,沉默地指向一个模糊的时间。
钟摆静静地垂着,纹丝不动。
整个钟像一具沉默的黑色棺椁。
然而,就在林晚视线扫过它的下一秒。
“滴答。”
一个沉闷、滞涩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声音源自那座钟!
它……是走的?
可指针明明没有动。
那声音响了一下,又消失了,客厅再次陷入死寂,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听。
“是神经太紧张了。”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声音干涩发颤,立刻被浓重的寂静吸收,没能带来丝毫安慰。
这宅子太老了,发出点声音再正常不过。
她试图用理性说服自己,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不敢再待在客厅中央,绕过家具,发现客厅另一端连接着一条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有好几扇紧闭的房门。
她试探着推开离得最近的一扇。
这是一间书房。
西壁都是顶天立地的深色木质书架,上面塞满了密密麻麻、书脊泛黄的书籍。
空气里的霉味更重了。
一张宽大的书桌摆在窗前,同样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桌面上除了一层厚厚的灰,空无一物。
或许这里能找到一些关于这宅子、关于那位姨婆的线索?
哪怕是一本打发时间的闲书也好。
这个念头给了她一点动力。
她走到书架前,手指拂过那些书脊。
书名大多模糊不清,或者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外文。
灰尘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声音在狭小的书房里回荡。
她漫无目的地搜寻着,从书架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
大部分书籍都塞得很紧,几乎抽不出来。
在最后一个书架的最底层角落,那里光线尤其昏暗,书籍也堆放得格外杂乱。
忽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不同于其他书本的质感。
那不是纸张的柔软或硬壳书封的光滑,而是一种柔韧、微凉,带着细微纹理的皮质。
她蹲下身,费力地从几本沉重的大部头后面,抽出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本笔记本。
尺寸比常见的笔记本要大一些,封面是深褐色的软皮,没有任何字样或图案,磨损得很厉害,边角处己经泛白起毛,散发出一种混合了皮革和旧纸张的特殊气味。
为什么单独一本笔记本会被塞在这种角落?
她首起身,借着从门廊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拂去封面上积攒的灰尘。
皮质封面下,似乎包裹着某种坚硬的板子。
她犹豫了一下,一种混合着好奇与莫名畏惧的情绪攫住了她。
这本无名的、被刻意隐藏的笔记本里,会写着什么?
她没有立刻打开。
一种首觉告诉她,手里的东西非同寻常。
她拿着笔记本,快步走回门厅,提起行李箱,几乎是逃也似地找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她需要找一个相对能让她感到“安全”的房间,比如一间卧室,然后再来探究这个意外的发现。
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在***她的重量。
每一步,都让她离门厅那令人不适的肖像画远一些,但每一步,也都让她更深地陷入静心斋庞大而未知的躯体内部。
楼上走廊同样昏暗,两侧排列着房门。
她随机推开一扇,里面是一个布置着旧式家具的卧室,床幔低垂,同样布满灰尘,但至少看起来像个能歇脚的地方。
她扔下行李,反手锁上了房门——尽管她明知这宅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锁舌咔哒一声滑入锁扣,这微弱的机械声给了她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她走到床边,窗帘同样是拉拢的。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去动它们。
现在,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那本沉甸甸的、无声诉说着秘密的旧笔记本上。
她坐到床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皮质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