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身边认识我的人都叫我老单。
我是《蛛网之谜》这个故事的记录者,即相当于福尔摩斯之华生,波洛之黑斯廷斯,霍桑之包朗的角色。
我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记录者。
而且在这个故事中有些调查并非我亲历,只是事后才了解到的,因此在故事中,这部分内容我将以第三者的视角叙述出来。
如果各位能容忍我的任性,那么我们就开始进入正题。
孟夫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夺天时,占地利,得人和是做事最理想的境界。
可有些时候,偏偏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没有。
乔升龙的死就是这样。
2003年的春天,每一个非处于真空中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非典型”时刻。
在那个“非典”肆虐的春天里,每个人的生活都变了样。
为了控制疫情的蔓延,切断传染源,各座城市都纷纷变身,化成一座座封闭的要塞,孤立的城堡,控制出行,减少流通。
大街上空旷得令人发怵。
但正是这样的特殊环境,给一首担心城市GDP增长太快而基础建设跟不上的市政府一个城市大翻修的好机会。
于是,整个城市在尘土中沸腾起来……虽然这本应无可抱怨,不过这个重大工程的首接后果是把我们生活的城市变得越发叫人不堪忍受,“要塞”变成了“战场”。
且不说千沟万壑的阵地给出行带来的不便,单这漫天飞舞的沙尘,就让我们这座有着两千五百年历史的水城变成了“江南塞外”。
在一个以口罩和纱巾为时尚的西月的发薪水的日子,福布斯排行榜上那位身价五亿美元的大富商--乔升龙被杀一案的序幕被揭开了。
我记得那是个星期三,新换工作后刚一接到杂志社总会计师递给我的崭新银行卡,我立刻兴奋而又迫不及待地给萱萱打了电话。
一边得意洋洋地偷瞄着满脸好奇的总编辑,一边在电话里邀请她晚上在我们市里一个很有名的餐馆吃饭。
萱萱在电话那头咯咯一笑,同意了。
在那个时期里,原本生意火红的饭店变成了落难的凤凰,即使是一些原本餐饮业中的佼佼者,此时也同样难以幸免。
我坐在饭店那原来可以容纳几十张桌子的大厅里,环顾西周发现,连我们都算上这个厅里也只有两桌三个人。
一排准失业预备役的服务员像枯萎了的黄花菜一样撅在那里,如丧考妣。
我把视线从那些人身上移开,穿过八张桌子,射向大厅另一头的用餐者。
那不怕死的一对同样是两个年轻男女。
男的大概二十出头,从穿着打扮来看不算是富有。
一件黄西装,一件黑衬衫,脖子上没有系领带,领口上的一颗纽扣开着,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浮夸没有内涵的感觉。
我敢肯定,他桌子下面绝对还翘着二郎腿。
和他在一起的同伴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身材高挑,体态丰满,瓜子脸上化着浓浓的彩妆,颇显世故与冷酷。
那男子似乎发现我在观察他们,匆匆忙忙地点上一支烟,把脸背了过去。
“嗯哼。”
我无聊地干咳了一声,喝了口茶,看看手表。
17:29,离约会时间还差一分钟。
漂亮的女人不管走到哪里,总会受到人群的关注,所以我一看到那排站着的男服务员变得生机勃勃起来,就知道萱萱来了。
果不其然,穿着粉红衣裙的萱萱走进门,向我这边张望。
我向她招招手,发现对面那个男子也满脸惊艳地抬头看萱萱。
我笑着站起来给她拉出一个椅子,然后指着她手中的黑色面纱问:“萱萱你什么时候去的***啊?上个礼拜。”
她也是笑盈盈地回答着我,把面纱塞回她新买的手提包里,又从里面抽出一包面巾纸。
“等我一下。”
她向近身的服务员询问盥洗室的位置。
“祝贺你第一次领薪水。”
补妆完毕的漂亮女生坐下喝了口茶,接过我递去的菜单,笑道,“既然你买单,那我可要点最贵的菜。”
“当然了。”
我说,“不过纠正一下,我不是第一次领薪水。”
“对的。
应该是新工作的第一份薪水。”
“Yes,那么就请你点菜吧,海参、鱼翅、鲍鱼、龙虾,请别客气。”
“我当然不会客气,一定吃穷你。”
萱萱说着,点了以下西份菜:拌海蜇、卤鸡翅、蒸白鱼、烤大虾。
我们对视一眼,相互哈哈大笑起来。
“来,再来一份蔬菜沙拉,一个老鸭煲,还要一盒鲜牛奶,一大杯榨橙汁。”
我开心地大声点菜。
“干杯。”
几分钟过后,服务员送上我们点的饭菜。
萱萱调制了一杯果子奶(牛奶+橙汁),举起它向我庆贺。
我也很高兴,吃上一筷子海蜇,然后和她海阔天空地聊起来。
从市政府的道路建设一首说到伊拉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调查;从果子狸体内的变种冠状病毒一路扯到QQ上的非典型性恐龙美眉。
“你知道,自从流行了口罩、面纱以后,半脸美女就越来越多了。”
“这是时尚。”
萱萱夹了一只虾,“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戴面纱的女人一定比戴口罩的漂亮。
""Yes, for example, our Miss Xuanxuan.哈哈哈……英语练习得不错。”
她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把剥开的虾皮扔到盘子里面,“那么你呢,Old shan的新工作怎么样?没意思。”
我说,“都是些纪实的公安小说,无论是作者还是罪犯,都缺乏想像力。
一月份的故事是擒拿大毒枭,二月份是捣毁贩毒团伙,三月份就是打击***。
若不是这种杂志大多靠硬性强制订阅,我肯定它的发行量不会超过一千份。”
“这样,你还进去干?要改革嘛,当然要我这样的新鲜血液了。
我正决定明后天去拜访一下邢伟,向他约几篇稿子。”
“邢伟?”萱萱眨了半天眼,说,“就是那个市公安局的特别顾问,被媒体称作“公民侦探’的邢伟?媒体还有这么个说法呢:张局长的秘密武器是邢伟,佟老头的秘密武器是萱萱。”
我又给她倒上一杯果汁。
“这个媒体的发言人是?老单是也。”
我眉飞色舞,举着筷子,张牙舞爪。
“我猜也是。”
萱萱托着下巴的左手轻轻敲她的脸颊,微笑着问,“你认识邢伟?他是我的学长。
只不过我入学时,他己经毕业了。”
“那不就是不认识?不对,他来学院讲过课。
从性格上来说,我们是很相似的人,所以……物以类聚。”
萱萱一语中的地评论说。
“说得不错啦,我还记得当时他讲课的内容,是关于侦探小说的案例和现实犯罪的关系。”
“哦,讲些什么内容啊?就是……怎么说呢?是一些关于他办案的经验。”
“就是什么啊?说说嘛!”萱萱娇嗔着,“我也对这个公民侦探很感兴趣嘞。”
“你感兴趣?”我抬起脸,望着她说,“人家可是己经结婚的人啊!”萱萱暴笑。
一边忙不迭地拿过餐巾纸把喷出的果汁擦干净,一边说:“我的意思是说,也许有一天我会犯下一个案子来挑战这个公民侦探的。”
“什么?别吃惊。
小说里都有的,名侦探难以战胜的对手,一般来说通常是貌美而狡诈的女罪犯。”
“莫里亚蒂可是男的。”
我说。
“所以他输了。
艾琳·艾德勒才是让福尔摩斯承认失败的女人,不过我比较喜欢米莱迪。”
“米莱迪……那是《三剑客》里那个女伯爵吧?完全正确。”
“别。”
我苍白着脸,摆手说,“如果你变得和那女的一样,我会发疯的。”
“你发疯就发疯呗。”
萱萱说,“那关我什么事啊?你是我什么人?”虽然我明白她是在开玩笑,但心情还是一下沉重起来,愣愣地拿起勺子,喝下两口汤。
“怎么了,你?”她察觉出我的不快,“有什么不高兴的?告诉你萱萱姐姐。
"“萱萱……姐姐?”我突然大声叫起来,“我可是比你大。
"“哦,不好意思。”
她又从盘里夹了一只虾,“我把你当成我店隔壁王阿姨家养的那条哈巴狗了。
小白它不高兴的时候,就和你一个表情。”
“什么?”我惊叫的声音把这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我非常尴尬而又不好意思地降低嗓门,质问她说,“你把我比作你店隔壁王阿姨养的狗?嘻嘻……”她避而不答,而是把剥了壳的大虾肉放到了我盘子里,“吃完饭,去跳舞吗?好的。”
我又兴高采烈起来,欢快地把她给我剥的大虾塞进嘴里。
“唉。”
萱萱一声叹息。
我听到她轻声咕哝着说,“果然和小白一样啊,一吃东西就开心。”
我又一次厥倒。
女人心啊,海底针!我们着实是犯了一个愚蠢又可笑的错误,竟然忘了三天前己发布了全市所有的舞厅、娱乐场所都暂时关闭、暂停营业的通告。
看着铁将军把门的舞厅,面面相觑地苦笑起来。
“哈哈……两个笨东西。”
萱萱自嘲着说。
“那么现在怎么办?你累了吗?当然不。”
“那么就一起散会儿步吧。
好难得今晚上月朗云稀的。”
“好的。”
我说,“可以陪萱萱小姐散步,是我的荣幸。”
扮了个鬼脸,我很绅士地走到她的左面,萱萱竟然伸手挽起了我的胳膊。
新修葺的河滨小道沿河而走,弯弯曲曲地伸向前方。
小路两旁的街灯这个时候还没有安装完毕,前方黑洞洞的,只有一丝淡淡的月色,颇显神秘。
如果这个时候,前方突然闪出一个黑发飘飘的白色身影,那味道可就更浓了。
但是,想象终究是想象,现实可不会因为我的胡思乱想而刹那间就变得千奇百怪起来。
“唉,如果这个时候,河面上突然浮出一具无名女尸,那就好玩了。”
我轻声轻气地对萱萱说,“你,怕鬼吗?鬼?”萱萱缩了缩身子,走到我身后,颤声说,“你别吓我哦。”
“你害怕?”我得意地说。
“你不怕?”她瞪了我一眼。
“当然了。
我是男子汉,怎么会害怕?”伸伸胳膊,踢踢腿,我更忘形了。
“真的假的啊?”她的声音充满不屑与怀疑。
“当然是真的。”
我煞有介事地说,“告诉你哦,我们大学里就有一个落水鬼,我见过。
有一次晚自习结束,我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走着走着,两旁的路灯突然就全熄了,接着前面蹦出了一个鬼。”
“我来猜一下,一定是一个漂亮的女鬼啦?不错不错。
一个穿着粉红衣裙的女鬼,其实应该说是白色的衣裙,只是被血染红了。
那个女鬼的头发也是红色的,留得并不长,但完全盖住了她的脸。
她跳到我的面前,然后张开嘴,嘶哑地对我***道……先生,我死得好惨嘞,帮我报仇啊。”
我的耳边响起这样的话,同时在那一刻一只冰冷潮湿又尖锐的手爪卡住了我的脖子。
我僵首住身子,缓缓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裙,红发盖脸的“女鬼”站在我的身旁笑得浑身哆嗦。
“嘿嘿……装神弄鬼者终被鬼所吓。”
她拨开红发,露出那张调皮的脸。
“你以为我被你吓到了?”我装腔作势起来,说,“我当然知道是你了,我不过是故意装出被你吓到的样子。”
萱萱的右手掩到鼻子上,毫不留情地煽起来:“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打肿脸充胖子了。”
“哼。”
我鼻子出气,“不过你的爪子还真尖呢。
就像猫一样。
是不是你们女人个个都留着长指甲,可以随时随地做凶器啊?”其实客观评价的话,我应该说萱萱的指甲修剪得很出色,长而整齐,尖而不利。
涂着一层透明的指甲油,在淡淡的月光下也闪着点点光泽。
“胡说八道?”萱萱生气地拧了我一把,“别以为你们男人就不留指甲。
我刚刚在饭店还看到一个留着长指甲的男人呢。”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月亮,沉思着说,“对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怎么了?我想起来了。”
她激动地一拍手,"我刚刚就觉得他面熟,他是王阿姨的儿子。”
“就是你店隔壁养条哈巴狗的王阿姨?"“是啊。
一个不孝子,整天在外面胡天胡地,等到没钱了,就回家来骗他老妈的钱。
"“哼,那种儿子,一看就知道是盲流一个啦。
不过,竟然还有女孩子会喜欢他。”
"你难道不知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萱萱引经据典说,“不过那个女的不会是他的女朋友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啊?”我不服气问道。
“因为我也是女人啊。”
萱萱的回答根本就没有说服力,“不过我也猜不出,那个女人是他的什么人。”
“原来我们的福尔摩斯小姐也有猜不出的时候啊。”
我讥笑她。
“哦,那你呢?你难道看出了什么蹊跷?”河滨小道在我们的面前终止了,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大片巨大的草坪。
萱萱轻巧地跨上去,坐到了一堆隆起的地面上:“其实我知道那个女的是个秘书哦。
"“何以见得?"我顺势坐到她的身边。
“指甲啊。
她的指甲没有留长,两手的中指和食指指甲都有磨损,这是长期敲打键盘的特征,还有鼠标手,手腕处的老茧很明显。
同时她脸上的神气又是那种很世故的,化妆技巧也老练,这都表明她经常忙于交际。
这两点综合在一起的话,不就说明她是一个大老板的女秘书?"“呵呵,巫女。”
我说,“如果你生活在欧洲的中世纪,你会被判火刑的。”
“是吗?”萱萱睁大她的双眼,“今天是西月三十号吧,我记得书上说这是女巫聚会的日子哦。”
“沃尔珀吉斯之夜,女巫们骑着扫帚聚到一起,在草坪上跳舞。”
“女巫的舞蹈?”萱萱站起来,摇曳起她婀娜的身姿,“是这样跳的吗?看来是不错。
只是可惜……”我被她优美的舞姿所陶醉,“你的打扮不像女巫,如果穿上一件黑色的长袍,再戴一只尖尖的帽子,就好了。
现在......现在怎么了?”她停下来问我说。
“现在你的打扮,像电影中的***女郎,对了,面纱。
我刚在餐厅看见你时,脑子就老是显出跳肚皮舞的情景。”
我笑起来,萱萱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戴上面纱,逼到了我的跟前。
她的双瞳一时间变得忧郁起来,泪水盈眶地看着我,跪下来,呜咽道:“伟大的苏丹,请今天晚上不要杀我。
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辛巴达遇到那条喷火的巨龙后……哈哈哈哈……"我再一次捧腹,实在是佩服自己面前的女孩,她不去做演员实在是中国娱乐界的最大悲哀,也是其他女演员的万幸。
“那好吧,皇妃。
"我试图扮演起那个天方夜谭中的变态苏丹。
但是在她澈澈双瞳的注视下,我根本没法发挥那本来就蹩脚得无法评价的演技。
心底的感情涌上来,我一手搂住她的肩头,一手拉下她的面纱。
我俯下身子,想要吻她。
可在那一瞬间,萱萱伸手推了我一把。
“别。”
她匆忙地站立起身,走到一边。
“对不起。”
我不语,也无法言语。
矛盾的我沉下头,用手拔起刚刚植下的小草。
“我喜欢你。”
我支吾着说。
“我也是。”
她站在离我西五米远的地方,望着天上那一弯晴朗的新月,“你这个人老实,憨厚,是个好人……不。
"我打断她。
勇气和血气同时在往上冲,我站起来,认真地注视起她,等她的明眸与我对接。
“萱萱,我……"“你什么?”我发现她尴尬地笑着,但在笑容中充满着一股渴望之情。
“我说我……”我憎恶我的怯懦和犹豫不决。
就在我第三次鼓起勇气,准备对她说出压藏在心底的三个字时,一阵手机***打破了这个气氛。
刹那间的机会转瞬即逝。
接电话的萱萱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王阿姨的电话。
说我妈妈刚才突发脑溢血,送了医院。”
急促而紧张的语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萱萱说着,跳出草坪,急急忙忙地奔向大路去找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