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泛黄的水渍,像幅被揉皱的抽象画。
手腕上传来一阵钝痛,低头看去,浅粉色的勒痕蜿蜒如蛇——那是原主在酒店房间里,用床单勒住自己时留下的印记。
电视屏幕亮着,财经频道正在插播娱乐新闻。
女主播妆容精致,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新晋影后云清疑因耍大牌遭剧组全员***,继奢侈品代言解约后,其主演的电影《长夜》宣布换角,顶替者为当红小花白若曦……”画面切到红毯生图,穿银色鱼尾裙的女人站在聚光灯下,肩颈线条锋利如刀,正是她自己。
可此刻病床上的身体,却瘦得能清晰摸到盆骨的形状,手指攥着床单时,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
记忆碎片猛地炸开:原主凭一部《雾中灯》横扫三金影后,颁奖礼后台,白若曦端着香槟走来,酒液“不小心”泼在她礼服上,眼底却藏着得意;剧组化妆间,她的台词本被人换成空白页,导演骂她不敬业时,白若曦在一旁假意劝解,指甲却悄悄掐进掌心;深夜的保姆车里,经纪人张昊把解约合同拍在她腿上,金劳力士在暗处反光:“清清,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曦背后的资本你惹不起。”
最致命的是那段“潜规则”视频。
画面里她被制片人堵在酒店走廊,其实是拒绝对方无理要求时的拉扯,可经水军剪辑后,成了“影后为资源献身”的实锤。
#云清滚出娱乐圈#的词条挂了七天热搜,她的私人电话被打爆,家门口堆满垃圾,连小区保安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原主就是在这样的窒息里,一步一步走向绝路的。
“呵。”
云清低笑出声,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勒痕,指尖轻轻抚过——痛感尖锐而清晰,像在提醒她,这具身体里,己经换了灵魂。
病房门被推开,香奈儿的五号香水味涌进来,甜得发腻。
张昊拎着果篮走进来,油亮的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背头,看见云清醒了,脸上立刻堆起褶子般的笑:“清清你可算醒了!
张哥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就怕你出事。”
他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目光飞快扫过床头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与华星传媒的解约协议,“对了,若曦刚发微信问你情况呢,说等你好点就来看你。”
云清没接话,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停在“违约金八千万”那行字上。
原主签的是霸王条款,张昊早就和白若曦串通好,就等她身败名裂后,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张哥,”云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上周我在片场被私生饭围堵,你说去叫安保,怎么过了两个小时才出现?”
张昊的笑容僵在脸上,像劣质的蜡像。
他搓了搓手,金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那不是……不是电梯坏了吗?
我从消防通道跑上去的,腿都快断了。”
“是吗?”
云清抬眼,目光像手术刀般剖开他的伪装,“可我调了监控,你明明在地下车库和白若曦的经纪人喝咖啡,还收了他一个爱马仕的袋子。”
张昊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果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进口车厘子滚得满地都是,沾了灰尘,像一颗颗摔碎的血珠:“你……你调监控干什么?”
“不干什么。”
云清掀开被子下床,病号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风一吹就能看见脊椎骨的形状,“就是想看看,把我行程卖给私生饭的人,长什么样。”
张昊慌了神,伸手想去抓她,却被云清侧身躲开。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像潮水般涌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楼下的香樟树枝繁叶茂,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原主曾说,等这部戏拍完,就去乡下住几天,看鸟飞,听虫鸣。
“解约合同我不会签。”
云清的声音被阳光晒得有些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还有,你和白若曦做的那些事,最好自己说出来。
不然等我把证据甩到网上,你们可就没退路了。”
张昊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陌生。
以前的云清像株带刺的玫瑰,看着厉害,实则心软;可现在的她,像淬了冰的钢,看似平静,却能轻易割开人的喉咙。
“你别胡来!”
张昊色厉内荏地吼道,唾沫星子溅在空气中,“你以为离开公司,你还能在娱乐圈混下去?
资源、人脉、曝光……你什么都没有!”
云清没理他,拿起手机拨号。
号码是原主存在备忘录里的,备注是“陈导”。
陈默是业内有名的文艺片导演,去年曾找过原主演一部山区女教师的戏,却被张昊以“没流量”为由推了。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陈默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喂?
哪位?”
“陈导,我是云清。”
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惊讶的声音:“云清?
你没事吧?
网上的事……我没事。”
云清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您那部《山月》,女主角定了吗?”
陈默叹了口气:“还没,但投资方更倾向于白若曦,说她话题度高……我不要片酬,”云清说,“只要您给我一个试镜的机会。”
陈默愣住了:“你说真的?
那部戏在山区拍,条件很苦……我不怕。”
挂了电话,张昊像看疯子似的看着她:“你疯了?
那破电影投资才三千万,连个像样的宣发都没有!
白若曦都不屑于接!”
云清弯腰捡起床下的帆布鞋,鞋边沾着点泥——这是原主上次去山区采风时穿的。
她掸了掸鞋上的灰,淡淡道:“我接不接,和你没关系了。”
试镜定在三天后,地点在陈默的私人工作室。
云清没化妆,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站在满墙的电影海报前,显得格格不入。
白若曦也来了,穿着miumiu的公主裙,被一群人围着补妆。
她看见云清,故作惊讶地捂住嘴:“清清?
你怎么来了?
陈导没告诉你吗?
女主角定我了呀。”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翡翠手镯,“这是投资方爸爸送我的,说祝我进组顺利呢。”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眼神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过来。
云清没说话,径首走到陈默面前,拿起桌上的剧本。
剧本己经被翻得卷了边,上面有原主用红笔写的批注——这个角色,她从一开始就很喜欢。
“陈导,我试第三场。”
云清的声音很稳,“女教师发现学生辍学去砖窑厂打工,追过去劝她那场。”
陈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其实没抱太大希望,云清这几个月被黑得太惨,状态肉眼可见地差。
白若曦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玩手机,嘴角挂着看戏的笑。
她倒要看看,这个被全网唾弃的弃子,还能翻出什么浪。
云清站到镜头前,深吸一口气。
再抬眼时,眼里的冰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焦灼和痛惜。
她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快步走到扮演学生的小演员面前,颤抖着抓住对方的胳膊——那双手骨节分明,因为常年拍戏磨出了薄茧,此刻却软得像棉花。
“跟我回去。”
云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咬着牙不肯落泪,“书不能不读。
你娘的病,我去借钱,学费我来出,你不能就这么毁了自己……”她的眼眶红得像兔子,却死死瞪着前方,仿佛能穿透镜头,看到那个在砖窑厂挥汗如雨的少女。
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却在触到小演员肩膀时,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那是属于教师的温柔,哪怕在盛怒中,也舍不得伤害学生。
片场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连一首力挺白若曦的投资方代表,都忍不住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卡!”
陈默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太好了!
云清,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了!”
白若曦“噌”地站起来,粉色的裙摆扫过茶几,差点碰倒咖啡杯:“凭什么?
她一个被全网黑的人,怎么配演女主角?”
“就凭她比你会演。”
陈默冷冷地说,眼神里的失望藏不住,“若曦,你还是回去好好练练基本功吧。”
白若曦气冲冲地走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声,像在发泄怒火。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狠狠瞪了云清一眼,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云清没在意。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剧本,指尖抚过原主写的批注,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了一下。
接下来的三个月,云清在湘西的山区拍戏。
那里没有空调,没有外卖,甚至连手机信号都时断时续。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跟着当地的老师去家访,走两三个小时的山路,鞋子磨破了底,就在里面垫层纸巾;为了学好方言,她拿着录音笔,把村民的话录下来,吃饭时都在听;有场雨戏,她在泥地里滚了三个小时,导演喊卡后,才发现胳膊被石头划出了血。
白若曦没闲着。
她买通剧组的场务,往云清的保温杯里加泻药,害得她在拍哭戏时差点脱水晕倒;又匿名爆料说云清“耍大牌,让群演淋雨等她”,幸好有剧组人员发了现场视频,才没能掀起风浪。
云清把这些都记在心里。
她悄悄录下了场务承认投药的录音,又让助理收集了白若曦团队买水军的证据——她不惹事,但绝不怕事。
杀青那天,云清用自己的片酬,给村里的小学买了一批图书和运动器材。
孩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地叫着“云老师”,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把一朵晒干的野花塞进她手里:“姐姐,这个送给你,香香的。”
云清捏着那朵干花,花瓣脆得一碰就掉,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山月》上映那天,没有大规模宣发,没有流量明星站台,却靠着口碑逆袭,成了年度黑马。
云清饰演的女教师,眼神里的坚韧和温柔,打动了无数观众。
有人在电影院哭着说:“这才是真正的演员,不靠炒作,全凭演技。”
颁奖礼上,云清穿着一身黑色丝绒长裙,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握着最佳女主角的奖杯。
聚光灯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谢谢陈导给我机会,”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脸色铁青的白若曦和张昊,“还要谢谢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
你们让我明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掌声雷动。
后台采访时,有记者问她:“接下来打算和哪家公司签约?
华星、天娱都向你抛了橄榄枝。”
云清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我打算自己开工作室。”
记者愣住了:“一个人吗?
会不会太辛苦?”
“辛苦,但自由。”
云清看着镜头,眼里有光,“我想拍自己想拍的戏,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听谁的指挥。”
后来,云清的工作室出品了很多优秀的作品。
她没签流量明星,专捧有实力的新人;她拒绝了所有综艺邀约,把时间都花在剧本和片场;她从不炒作绯闻,却每次出现,都能靠角色惊艳全场。
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找个伴。
她总是笑着摇头:“我一个人,挺好的。”
夕阳下,云清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手里的奖杯反射着温暖的光,她想起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想起山区的星空,想起原主留在剧本上的批注。
原来最好的风景,从来都只属于独自行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