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天窗斜斜切进来,正好落在账册摊开的那页上,周志强的名字被照得发白,阴债栏的“4”旁边,红色钩子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的手指刚按到纸页上,就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比刚才触碰李建国那页时冷得多,像攥住了块冰。
账册突然轻微地颤动起来,“滋啦”声又响了,这次格外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纸里钻出来。
“周志强,阴债4,阳德0。
备注:挪用公款,瞒报工伤。”
新的字迹凭空浮现,墨迹带着种湿漉漉的黏腻感。
苏然盯着“瞒报工伤”西个字,忽然想起去年小区物业翻新,有个工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听说伤得很重,最后却只赔了几千块钱私了,当时出面处理的正是物业经理周志强。
楼下的哭喊声越来越急,刘婶的声音都劈了叉:“小江!
你在不在啊?
救护车还堵在路上,老周他……他快没气了!”
江斜的心跳得胸腔发疼。
李建国的钩子消失在“5”,周志强现在是“4”,离那个临界点只剩一步。
他猛地想起祖父纸条上的“平阴阳”——难道这三个字的意思,是让他去阻止灾祸?
可怎么阻止?
他甚至不知道这阴债是怎么算的,更不知道那个红色钩子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胡乱翻着账册,指尖扫过张阿婆那页,金色圆点在月光下泛着暖光,旁边的阳德数字安安稳稳地停在“3”。
再翻到老王头,“+1”后面的圆点同样清晰。
江斜忽然抓住一点头绪:阳德有“福”,阴债有“灾”,那是不是只要让周志强的阳德增加,就能抵消阴债?
可周志强现在昏迷不醒,怎么可能做积德的事?
账册上的红色钩子突然闪烁了一下,像在催促。
江斜瞥见备注栏里的“挪用公款”,脑子里灵光一闪——或许,不是要做新的好事,而是去弥补过去的错?
他抓起手机冲出阁楼,下楼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刘婶正瘫在门口抹眼泪,看见他出来,像抓住救命稻草:“小江,你快想想办法,老周他脸都紫了……周叔挪用的公款,是不是给了那个摔伤的工人?”
过打断她,声音因为急促而发颤。
刘婶愣住了,眼神躲闪:“你……你怎么知道?
那笔钱是他……现在别说这个!”
江斜抓住她的胳膊,“那工人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快给我!”
刘婶被他吼得一哆嗦,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翻号码。
江斜抢过手机拨号,手指抖得按不准数字。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是去年摔伤的王师傅吗?
我是小区业主,周志强……周经理他现在快不行了,他想把挪用的公款还给你,还有工伤赔偿,一分不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个沙哑的声音:“他早该还了。”
“我知道!”
江斜对着电话喊,“但他现在昏迷着,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他这一次?
就当是积德了!”
这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除了这个,他想不出任何办法。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刘婶扑进屋里,很快又哭着跑出来:“医生来了!
医生来了!”
江斜捏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他低头看向屏幕,通话还在继续,王师傅始终没说话。
账册还在阁楼里,他不知道周志强的阴债有没有变化,那个红色钩子还在不在。
就在这时,手机里传来一声长叹:“罢了,人在做天在看,我原谅他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然裤兜里的钥匙突然烫了一下,像被火燎过。
他猛地想起木盒底的红色印记,心沉到了谷底。
冲进阁楼时,他看见账册上的周志强那页,阴债栏的“4”正在慢慢变淡,旁边的红色钩子像被水冲刷的血迹,一点点褪去。
阳德栏里,凭空多出一个“+1”,后面跟着个模糊的金色圆点,像是蒙上了层雾。
而木盒底部,那个原本和指甲盖差不多大的红色钩子,不知何时长大了一圈,颜色也更深了,边缘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活物的鳞。
江斜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枚钩子,突然明白祖父说的“镇住东西”是什么意思。
这账册哪里是钥匙,分明是个无底洞,每化解一次灾祸,那红色的印记就会在他这里扎得更深。
楼下,医生说周志强暂时脱离了危险,刘婶的哭声变成了呜咽。
江斜望着窗外的月光,第一次觉得这光芒冷得刺骨。
他不知道这钩子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下一个出现在账册上的名字会是谁。
他只知道,从接过这本账册开始,他的人生就像祠堂里那道裂了缝的门槛,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账册在月光下轻轻翻动,停在了空白的一页。
很快,一行新的字迹开始浮现,墨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像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