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神仙是救苦救难的。

青崖山一带大旱三年，遍地饿殍，边关战火连天。爹被临时拉去充军，死在战场上，娘久病卧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六岁妹妹也被卖到陈府当牛做马。我揣着半块硬得硌牙的麸皮饼，拖着瘦弱的身子爬上山，去求道观里的仙姑救命。

可仙姑比我还惨。她本有满身的大神通，却因救旱民遭罚，渡孤魂受刑...天道忌讳凡人窥探仙途，以“泄露神迹触犯禁忌”之罪将她锁在石壁上三百年。如今她连指尖血都挤不出一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落下一滴泪。那滴泪却引来了天威，紫雷裹挟着怒火劈下。

我以为我俩都要化为焦炭，却见仙姑突然伸手，将一道清光揉进我心口 ——“终于被我等到了！你凡躯将死，借我一躲，方能瞒过天机。”

再睁眼时，仙姑的神识已与我共生。我的指尖泛起微光，竟能看见百里外田垄的景象。我恳求她的神力救娘赎妹，她则借我的凡躯，重定河山。

但她告诉我，这世上所有的得到都有代价，这便是因果债劫。

我叫李小月，今年十四。是青崖县西山头平安村农户李大河的女儿。

爹死在战场上，尸骨都没找回来。

娘倒在炕上，喘气都像拉风箱，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弱，只剩一口气吊着。

六岁的妹妹被陈府的管事大娘领走那天，哭着抓我衣角，我眼睁睁看着她被塞进马车，换了三两碎银子，全给娘抓了药。

可药罐子熬干了三回，娘还是没好。

我厚着脸皮四处求告，门扉敲遍，也没人能伸手帮一把，大家都难。

听人说，无望时可以拜拜菩萨。可拜神的庙里要添香油、买烛火才能祷告，我连菩萨都拜不起。

村里最老的老人说，青崖山上有仙姑，灵验得很，从不要香火钱。

早年曾斩妖除魔平恶匪，大旱时掐指求过雨，疫病时结出过药莲。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不知道是飞升了，还是早已老迈没有仙法，动不了了。

我挤在娘的床边，听着娘不时响起的虚弱咳嗽。

糊窗的纸破得不成样子，能看见树梢间嵌着的圆月，清辉冷冷地落进来。

我没钱，我只有这条命，还有心里快要烧干的指望。

既然观里不要香火钱，那就去青崖山看看吧。

毕竟是仙姑，就算老到掉牙，或许还剩几分道行呢？

我也不多求，就求些药救救娘的命。

要是我多磕几个头，仙姑还能帮我救回小妹就更好了。

我侧过身，往娘怀里拱了拱，合上了眼。

天亮时，娘叫醒我，抖着手塞给我半块掺着麸皮的粗面饼。

那饼硬得能硌掉牙，但很能饱肚，是前儿邻居张婶偷偷给的。

我昨夜给了娘，娘今早又塞到了我手心里。

我掰了一半放在娘的床头，把另一半塞进怀里。

娘摸索着递来一样东西，一句话喘了三回才说明白：

“一定要拿好，带给仙姑，观里不要香火，是仙姑能耐仁厚，可咱们去求人，不能空着手。”

我打开包了三层的旧绢布，里面是一把颜色发黑的萝卜干。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口水顿时涌满口腔。

前些年光景好，买得起盐巴，娘用了足足的盐腌了一小瓮盐菜。

平日轻易不让碰，只有我们病着吃不下东西时，才挑一点出来开开胃口。

收了三年多，如今就剩这么一小捧了，闻着还很香呢。

我知道娘的意思，带上它，仙姑婆婆年纪大，要是吃饭没味，这个一口能下一大碗粥。

这是家里能拿出来的最昂贵的东西。

我怕把口水滴上弄脏了，赶紧重新把萝卜干包好，稳稳地藏在了衣襟里。

可上山的路上，我还是满脑子都想着那把包了三层的盐菜。

要是能端上一碗热乎乎、白稠稠的大米粥，呼噜喝上一口，再咬一小口盐菜，我怕是要忍不住跳起来。

我晃了晃脑袋 ，不能想了，再想，我怕会忍不住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