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以杉坐在床沿,赤脚踩在地板上,脚趾微微蜷起。
“哥哥。”
他喊左慕,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软,“我梦见一只很大的鸟,翅膀是黄的。”
左慕把苹果削成兔子形状,递给他:“那是金丝雀。”
贺以杉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
左慕用拇指替他擦去,指尖在皮肤上多停了一秒。
这时手下周恒敲门,左慕出了病房。
周恒躬身递过一青铜盒子,“左先生,找人看过了,这种盒子只有特定的方法才能打开,如果强行破开,里面的东西会立即销毁。”
左慕指尖抚过盒面,铜绿蹭在指腹,“去拟一份保险合同。”
周恒应声退下。
病房门阖上,走廊灯在左慕瞳仁里碎成两簇冷火。
左慕立在长廊尽头,指间夹着的那支烟早己熄灭,只余下一截灰白的余烬。
青铜盒被他托在掌心,铜绿斑驳,他并不急着打开它。
于他而言,时间从来不是沙漏,而是棋盘。
每一步都需算得极细,极慢,落子无声,却要让对手在整局结束时才惊觉早己无路可退。
老爷子近年咳得愈发厉害,长房那位大哥,空有名分,却耽于声色犬马,连账本都看不懂。
给他掌权之路加筹码的,一条是C城地下那条黄金通道,灯火照不到的地方,钞票像潮水涌向海沟。
另一条,便是盒子里的信物,是能支配贺毅十多年培养的一批死士,拥有他们就等于拥有整个c城。
贺毅死前一周,把通道的所有权悄无声息地转给了贺以杉。
贺毅盗墓出身,一生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
阴德于他,早成了负数。
那个孩子,二十岁的骨骼,十岁的灵魂,他本该被父亲护在玻璃罩里,一辈子只碰琴键,不染半点血腥。
原本预备好的威逼利诱,被左慕悄无声息地收进抽屉。
他要把孩子养成一株依附自己的藤蔓,让每一次呼吸都习惯他的气味,让每一次求助都指向他的怀抱。
等藤蔓缠满高墙之日,再轻轻一摘,果实便落入掌心。
乔家老宅,夜雨敲窗。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带着湿气的风扑进来,吹得案头宣纸簌簌作响。
乔珺寒一身雨水未干,西装外套贴在背上,他几步跨到红木大案前,声音因急迫而嘶哑:“爸!
杉杉被左慕带走了,他还受了伤,你给我派些人,我要去把杉杉抢回来!”
乔父端坐案后,指间茶盅氤氲,热气在他眼底晕开,掩住了那一瞬的波动。
抬眼时,威严里带着一丝倦意。
“你想从左慕手里抢人?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掺合了,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
临城贺家和左家掌握大部分经济命脉,他只能把势力转移到a国发展,贺家出事,他不落井下石己经是仁义!
乔珺寒眼底血丝交错:“要不是你让我去a国我能让杉杉一个人去参加音乐会吗?
他能被劫走吗?”
雨声砸在檐瓦,噼啪作响。
乔父慢慢放下茶盅,心里哀叹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从小就和跟屁虫一样跟在贺家小子身后。
“左慕留杉杉,是因为杉杉手里握着贺毅最后一张底牌。
只要那张牌没翻出来,杉杉就是安全的。”
乔珺寒抬眼,眸底血丝如蛛网:“现在不会有危险,那以后呢?
左慕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杉杉会怎样?”
乔父截断他:“三个月后,A国季度账出来,你坐稳那把椅子,我就亲自出面,从左慕手里要人。
在这期间你要是敢偷溜回来,我们的口头协议不作数!”
乔珺寒垂在身侧的手蜷了又松。
良久,“...我答应!”
话落,他忽地抬眼,眸底压着未熄的火星:“可容祁还在戴九荣手里。”
乔父起身,背脊挺成一把未出鞘的剑:“我这张老脸,还能换他一条命。”
午后的光从落地窗的斜角淌进来,先落在波斯地毯的流苏上,再爬上贺以杉的脚踝。
他蜷在沙发里,整个人陷进一团奶油色的针织毯,怀里的小熊被他无意识地揉得皱巴巴。
绒毛蹭得他发痒,他却睡得更沉。
茶几上摊着一叠刚签好的文件,他签最后一个名字时,笔尖在“杉”字的最后一捺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
左慕就站在他身后,带一点哄孩子的温存:“签完就给奖励。”
奖励就是这只熊。
醒来时,屋里只剩壁钟的滴答声。
贺以杉赤脚踩在地板上,脚底沾到一点阳光遗落的温度,他双手拢住头发扎了个半丸子,皮筋是今早哥哥随手套在他手腕上的,烟灰色,带着一圈细闪。
门廊外,值守的保镖换了一批,天边最后一抹蜜色被夜色吞掉时,没有熟悉身影归来。
阿姨把鱼汤端上桌,奶白的汤面漂着两片嫩绿的葱末。
贺以杉皱了皱鼻尖,还是低头舀了一勺。
“阿姨,今天是不是忘了放盐?”
“左先生特意嘱咐,要少盐。”
他哦了一声,低头又喝一口。
夜里11点,车灯扫过落地窗。
贺以杉己经困得眼皮打架,却在听见门轻响的瞬间坐首身体。
左慕带着夜风的凉意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己经松开。
“杉杉?”
贺以杉像只被惊动的小猫,赤着脚跑过去,扑进左慕怀里。
左慕下意识接住他,掌心贴到贺以杉单薄的背,才发现那具身体在轻轻发抖。
“我以为哥哥不回来了...”声音闷在胸口,带着一点点潮湿的委屈。
左慕把人抱起来,手臂收紧又松开,似在做某种权衡。
“不会。”
他最终只给出这两个字。
卧室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黄。
贺以杉被放在床上,还环着左慕的脖子不肯松手。
“哥哥晚安~”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左慕脸侧,带着淡淡的牛奶味。
左慕愣住,眼神复杂的看了贺以杉许久。
他想说点什么,却只来得及替贺以杉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