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盯着那道半寸长的裂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布料粗糙的边缘刺着皮肤，像在提醒她这不是能一键修复的游戏装备 —— 在这里，破了的衣服就得自己补。
“到了。”
夜影的声音在前头响起。
林悦抬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迷雾镇蜷缩在山谷里，木质的房屋错落有致，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在晨雾中散开，像被扯松的棉絮。
镇口的石碑爬满青藤，“迷雾镇” 三个字刻得苍劲有力，边缘却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是被无数人摸过。
石碑右下角有块模糊的刻痕，像是被人刻意凿过，隐约能看出个 “魂” 字。
有穿着粗布衣裳的镇民扛着锄头经过，看见夜影时都下意识地低下头，脚步匆匆，像是怕被他身上的寒气沾到。
其中一个老汉经过时，怀里的木盒不慎滑落，里面滚出几枚刻着奇异花纹的铜币，他慌忙捡起，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夜影。
“他们好像…… 很怕你。”
林悦小声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穿过镇口的吊桥。
桥板晃悠悠的，她攥着裙摆的手指又收紧了些 —— 这破裙子要是再裂大点，走光了可怎么办？
夜影没回头：“影族人走到哪里，都没人待见。”
他的斗篷下摆扫过桥面，林悦瞥见他靴底沾着块暗红色的印记，像是某种干涸的血渍，形状怪异得不像魔物的血。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却让林悦想起自己宅在家时，邻居阿姨看见她三天没出门倒垃圾时的眼神。
那种混杂着好奇、鄙夷和疏远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人浑身不自在。
镇子中心有个小广场，几个孩子围着木柱追逐打闹。
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得太急，撞在夜影腿上，吓得 “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脖子上挂着块月牙形的玉佩，哭的时候玉佩晃悠着，林悦突然发现那玉佩纹路和老汉掉的铜币花纹一模一样。
夜影的身体僵了一下，竟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硬物，轮廓在斗篷下若隐若现。
林悦几乎是本能地蹲下身，掏出揣在怀里的颗野果 —— 是刚才路上顺手摘的，本来想留着当零食。
“别哭啦，” 她把果子递过去，声音放得软软的，“这个给你，可甜了。”
小姑娘抽泣着接过果子，泪眼朦胧地看了看她，又飞快地瞥了眼夜影，突然破涕为笑：“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就是裙子有点脏。
娘说，穿脏裙子的姑娘会被‘影婆婆’抓走哦。”
“影婆婆？”
林悦愣了愣。
小姑娘刚要开口，就被里屋传来的咳嗽声打断。
一个老妇人扶着门框探出头，眼神锐利地扫过夜影，又对着小姑娘厉声道：“别胡说！
赶紧进来！”
林悦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下意识地把破洞往身后藏了藏。
“姐姐刚摔了一跤。”
她编起瞎话来竟格外顺口，目光却忍不住瞟向老妇人手腕上的银镯 —— 那镯子内侧刻着串数字，像某种密码。
“我娘会补衣服！”
小姑娘拉着她的手就往旁边的屋子跑，“我带你去找她！”
林悦被拽得一个踉跄，回头想跟夜影说点什么，却看见他站在原地，玄色的斗篷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的目光落在老妇人的银镯上，兜帽的阴影遮住了表情，但林悦分明看见他握着短刀的手紧了紧。
“愣着干嘛？”
林悦鬼使神差地喊了句，“过来啊。”
夜影的脚步顿了顿，竟真的跟了上来。
经过老妇人身边时，两人擦肩而过，老妇人突然 “呸” 地吐了口唾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影族的孽种，迟早遭报应。”
夜影的肩膀颤了颤，没回头。
小姑娘的家是间裁缝铺，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 “莉莉丝裁缝铺”。
推门进去时，挂在门楣上的铜铃叮铃作响，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扑面而来，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娘！
我带客人来啦！”
小姑娘大喊着冲进里屋。
林悦站在门口，眼睛都看首了。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有骑士穿的铠甲内衬，有贵族小姐的蓬蓬裙，甚至还有件绣着金线的舞衣，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角落里堆着几匹布料，其中一匹天蓝色的缎面，摸上去滑溜溜的，让她想起自己收藏的那条没舍得穿的连衣裙。
布料堆后面露出个黑布罩着的东西，轮廓像是个人形。
“是谁呀？”
里屋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带着点慢悠悠的调子。
一个穿着鹅黄色围裙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梳着两条麻花辫，发尾系着同色的丝带。
她看见林悦时，眼睛亮了亮，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裙摆的破洞上，嘴角勾起个了然的笑。
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黑色戒指，戒面刻着和老汉铜币相同的花纹。
“这位小姐，是要补衣服吗？”
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甜丝丝的，“我叫莉莉丝，是这里的裁缝。”
林悦点点头，刚想说 “麻烦你了”，就听见莉莉丝突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178cm，肩宽 38，腰围 62，臀围 90，对吗？
沈哲先生的朋友。”
林悦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往后跳了半步。
“你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 —— 沈哲是她现实中去世的男友，这个名字她己经很久没听过了，“沈哲…… 他怎么了？”
莉莉丝眨了眨眼，笑容变得有些神秘：“猜的。”
她转身从柜台下拿出针线盒，盒底刻着个小小的 “星” 字，“我这有块新到的云锦，宝蓝色的，补在裙摆上肯定好看，就是……”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有点贵。”
林悦的手摸向腰间 —— 那里空空如也。
她这才想起，自己穿越过来时，别说钱了，连手机都没带。
宅女的安全感来源突然全没了，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我…… 我没带钱。”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
“可以用东西换啊。”
莉莉丝拿起那块宝蓝色的云锦，在她身上比划着，“比如…… 你脖子上挂的这个。”
林悦下意识地摸向脖子，那里挂着个银色的小牌子，是她现实世界里的身份证 —— 穿越过来时居然还戴着。
她慌忙捂住：“这个不行！”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扔出个小小的布袋在柜台上，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布袋上绣着只黑色的蝙蝠，和夜影斗篷内衬的图案一样。
“够不够？”
夜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莉莉丝打开布袋，里面是十几枚银币，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银币边缘刻着齿轮纹路，林悦突然想起沈哲生前设计的游戏彩蛋图案。
她挑了挑眉：“影族的‘暗影币’，在迷雾镇可不好花啊。”
话虽如此，却还是把银币收了起来，拿起云锦开始裁剪，剪刀划过布料的声音像在切割某种柔软的东西。
“你干嘛？”
林悦转身瞪着夜影，“我又没让你付钱。”
夜影靠在门框上，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总不能让你穿着破裙子到处晃，丢魂契师的脸。”
他说话时，林悦看见他脖颈处露出道浅色的疤痕，形状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我才不在乎……” 林悦的话没说完，就被莉莉丝打断了。
“别动哦。”
莉莉丝的指尖带着薰衣草的香气，轻轻划过她的裙摆，“这云锦可是用月光草的纤维织的，夜里会发光呢。”
她的指甲涂着暗红色的蔻丹，划过布料时留下淡淡的红痕。
林悦果然乖乖不动了，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块宝蓝色的布料。
宅女的购物欲突然被勾了起来 —— 会发光的裙子？
这比她收藏的所有***版周边都酷。
但她没注意到，莉莉丝在缝合时，用的线是银白色的，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夜影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转身走出了裁缝铺。
林悦透过窗户看见他走到街角，和一个戴着斗笠的人低声交谈，那人递给他个油纸包，夜影接过时，斗笠下露出半张布满疤痕的脸。
铜铃再次响起时，林悦正对着镜子转圈。
宝蓝色的云锦补在裙摆的破洞上，像缀了片小小的星空，走动时真的会发出淡淡的蓝光。
她突然发现裙摆内侧绣着行小字：“满月夜，影归巢。”
“好看吧？”
莉莉丝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还在里面加了点小东西。”
她凑近林悦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布料里织了防御咒，下次再被魔物的血溅到，可不会脏哦。”
她说话时，林悦瞥见她身后的布帘动了动，露出双穿着黑色皮靴的脚。
林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有人大喊：“铁蹄公会的人来了！
他们说要找魂契师！”
莉莉丝的脸色变了变，飞快地从柜台下抽出把短刀塞给林悦：“拿着！
他们要找的不止是魂契师，还有……” 话没说完就被外面的马蹄声打断。
林悦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夜影从外面冲了进来，手里的短刀又染上了新的血迹。
“走！”
他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跑，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们要抓魂契师！”
他的斗篷扫过布帘，林悦看见那黑布罩着的东西掉了个角，露出里面银色的铠甲碎片。
林悦被拽得踉跄着跟上，裙摆的云锦在奔跑中发出幽幽的蓝光，像一道破碎的星河。
她回头看了眼莉莉丝，只见那裁缝正站在门口，对着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银色的针，针尖闪着冷光，针尾刻着个 “铁” 字。
广场上己经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个穿着银色铠甲的男人正围在一起，为首的那个身材格外高大，手里握着柄长枪，枪尖抵着个镇民的喉咙。
他的铠甲在阳光下闪得刺眼，胸口的徽章是只踏碎骷髅的马蹄，林悦突然发现那徽章和沈哲送给她的钥匙扣图案一模一样。
他的铠甲缝隙里塞着块手帕，露出的边角绣着朵薰衣草。
“说！
影族的杂种把魂契师藏哪了？”
男人的声音像洪钟，震得林悦耳朵嗡嗡作响。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镇民们的脖子，像是在找什么标记。
夜影拽着她躲进旁边的小巷，胸口剧烈起伏着。
“是铁蹄公会的炎风，” 他咬着牙说，“出了名的疯子，为了完成任务连老人小孩都杀。”
他说话时，林悦看见他斗篷内侧绣着张地图，某个角落画着和石碑上相同的 “魂” 字。
林悦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个名字 —— 炎风。
这个名字在《幻世传奇》里，就像神话一样。
全服第一战士，铁蹄公会的会长，传说中能一个人单挑副本 BOSS 的狠角色。
但游戏论坛里曾有人爆料，炎风三年前突然消失过半年，回来后性情大变。
而她现在，居然要被这个 “狠角色” 追杀？
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夜影猛地把她往阴影里推，自己握紧了短刀，眼神冷得像冰。
他的指尖在刀柄上摩挲着，那里刻着串和老妇人银镯相同的数字。
林悦缩在墙角，看着他玄色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莉莉丝缝在裙摆里的防御咒。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宝蓝色的云锦在阴影里，依然固执地发着光，照亮了墙面上刻着的一行字：“魂契现，双影随。”
脚步声停在了巷口。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像淬了火的钢，又烫又硬。
“夜影，别躲了。
把魂契师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放低，带着种诡异的温柔，“毕竟…… 我们都在找她，不是吗？”
林悦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她看见夜影握着刀的手，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