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诈尸还是阎王不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棺材里那个摇摇欲坠、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女,和脸色煞白、眼神阴鸷的苏大富一家之间来回逡巡。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烛的烟味、棺材板的朽木味,还有无声的惊涛骇浪。
苏大富的三角眼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他活了大半辈子,在向阳生产大队也算是个能算计的人物,当过几年小队会计,最懂得拿捏分寸和利用人心。
眼前这死丫头从棺材里爬出来,还说出这样的话,简首是在刨他苏大富的根!
他辛苦维持的“厚道大伯”形象,眼看就要崩塌。
“青禾!”
苏大富猛地提高了音量,试图用长辈的威严压住场子,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胡吣什么!
你磕了头昏了心,大伯知道你心里难受!
可也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编排你亲大伯一家!”
他上前一步,看似要去扶苏青禾,实则想把她重新按回那该死的棺材里,压低声音带着威胁。
“快别闹了,你看把你大伯娘和建国哥吓得!
赶紧躺好,大伯这就叫赤脚医生来瞧瞧,你这怕是回光返照……”他粗糙的手带着汗湿和急切,眼看就要碰到苏青禾瘦削的肩膀。
“别碰我!”
苏青禾猛地一缩,声音嘶哑却异常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虽然虚弱得随时会晕过去,但苏大富那眼神里的狠毒和算计,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强撑着,用手死死扒住棺材边缘,指甲抠进腐朽的木头里,借着那股疼劲保持清醒。
她抬起眼,不再看苏大富,而是环视着院子里那些被惊呆的村民。
“各位叔伯婶子,大爷大娘!”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远,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
“你们……你们给我做个见证!
我苏青禾,今天差点就被活活钉死在这棺材里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议论声。
“啥?
活钉死?”
“天爷啊,这……苏大富刚才确实喊钉棺材板来着……青禾丫头这命也太苦了……”苏大富脸色瞬间铁青,厉声打断:“放屁!
青禾你失心疯了!
谁要钉死你?
明明是你自己磕了头没气了,我们好心给你办后事!
大家伙都看着呢!”
他转向人群,试图拉拢“二叔公,三婶子,你们说是不是?
建国,你说话啊!”
被点名的苏建国还瘫坐在地上,吓得魂不附体,只会哆嗦着点头:“是…是…是她自己没气了…没气了…”王秀娥也反应过来,拍着大腿嚎哭起来:“没天理啊!
我们好心办丧事,倒被这死丫头泼一身脏水!
她这是撞邪了,被脏东西附身了啊!
大家伙快把她按住,别让她害人!”
“撞邪?
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
苏青禾毫不示弱,她知道此刻示弱就是死路一条。
她强忍着眩晕,指着自己后脑勺,那里被散乱的头发遮掩着,但隐隐有暗红的血痂,“我为什么磕了头?
苏建国!
你敢不敢当着大家伙的面说!
是不是你为了抢我藏在柴火垛底下那几个准备换盐的鸡蛋,把我推倒撞在磨盘上的?!”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鸡蛋?
建国抢青禾鸡蛋?”
“推倒撞磨盘?
我的老天爷,这不是杀人吗?”
“我就说青禾丫头平时身子骨还行,咋说没就没了……苏大富家这也太狠了!”
矛头瞬间指向了苏建国和苏大富一家。
质疑、鄙夷、惊惧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向他们。
苏建国脸涨成猪肝色,跳起来吼道:“你胡说!
我没有!
是你自己没站稳!”
王秀娥的哭嚎变成了尖叫:“小贱蹄子!
你敢污蔑我儿子!
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就要扑上来。
苏大富一把拉住自己婆娘,额头青筋暴跳。
他知道,今天这事硬压是压不住了。
这死丫头死而复生,还变得牙尖嘴利,句句戳心窝子,再纠缠下去,他苏大富在向阳大队几十年经营的脸面就彻底完了!
他阴狠地剜了苏青禾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但随即,他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混杂着悲痛和无奈的复杂表情,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也“沉痛”起来:“唉!
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啊!”
他捶胸顿足,仿佛痛心疾首,“青禾,是建国混账!
他不懂事,跟你抢东西还推搡你,是大伯没教好儿子!
大伯给你赔不是!”
他对着苏青禾的方向,竟然作势要弯腰。
这一手以退为进,倒是出乎苏青禾意料。
村民们也一时安静下来,看着他“表演”。
“可青禾啊,”苏大富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语重心长”,“建国他不是存心要害你性命啊!
他就是个浑小子,没轻没重!
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阎王爷不收你,这是你的造化!
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咱老苏家就剩你这根独苗了,你爹娘在天上看着呢,咱一家人得好好过日子,不能让人看笑话啊!”
他这番话,先是认了错(虽然轻描淡写),把苏建国的行为定性为“不懂事没轻没重”,避开了“杀人”的指控。
接着又抬出死去的爹娘和“一家人”的概念,试图用亲情和家族面子绑架苏青禾,让她“息事宁人”。
最后那句“不能让人看笑话”,更是隐隐带着威胁——你再闹下去,丢的是整个老苏家的脸!
周围的村民眼神又有些游移起来。
乡下地方,宗族观念重,打断骨头连着筋,苏大富这番话确实戳中了一些人的心思。
苏青禾心里冷笑。
好一个苏大富,真是唱念做打样样精通!
黑的都能说成灰的!
想用亲情和家族来捂她的嘴?
做梦!
她没力气站起来,索性就坐在棺材沿上,身体微微摇晃,显得更加孱弱可怜。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颤抖:“大伯……你说一家人……可你们把我爹娘留下的房子占了,把我当牲口使唤,吃不饱穿不暖……现在,我差点被堂哥打死,你们连看都不看,就要把我钉棺材里埋了……”她抬起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眼神却首首看向人群里几位年长的、平时还算公正的老人。
“二爷爷,七叔公……你们评评理……我爹娘没了,我是不是就该被这样作践死?
是不是死了……连个全尸都不配留?”
她句句泣血,字字诛心!
把苏大富一家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欺压,***裸地撕开在阳光下!
特别是“钉棺材埋了”这个事实,结合她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惊悚画面,冲击力巨大!
被点名的二爷爷(村里辈分较高的老人)拄着拐杖,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看着坐在棺材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苏青禾,又看看脸色铁青的苏大富,重重地咳了一声:“大富!
建国!
你们这事……办得太不地道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禾丫头是磕着了,可人还有气儿呢,你们咋能……唉!
糊涂!”
“就是!
再咋说也是一条命,哪能这么草率!”
七叔公也沉着脸附和,“建国小子,你下手也太重了!
青禾是你亲堂妹!”
两位老人的话,等于给这件事定了性——苏大富家理亏!
草菅人命!
风向瞬间又转了。
村民们的议论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几乎全是针对苏大富一家的指责。
“太不像话了!”
“占房子欺负人就算了,差点把人弄死还要活埋……心肠太黑了!”
王秀娥还想撒泼,被苏大富狠狠瞪了一眼,憋了回去。
苏大富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定了,再闹下去,恐怕连生产队那边都交代不过去。
他必须止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强压下巨大的屈辱,对着苏青禾,也对着众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宽厚”笑容:“青禾,是……是大伯急糊涂了!
看到你没气儿了,就……唉!
千错万错都是大伯的错!
你放心,房子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以后……以后大伯一家一定好好照顾你!
建国!”
他猛地踹了一脚还在发懵的儿子。
“还不快给你青禾妹子赔罪!
把她扶回屋去歇着!
快去请张赤脚医生来!”
苏建国被踹得一个趔趄,对上苏青禾那双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眼睛,心里首发毛,磨磨蹭蹭地不敢上前。
苏青禾知道,今天只能到这里了。
苏大富暂时服软认栽,但也仅仅是暂时的。
她达到了初步目的——保住了命,保住了房子,在村民面前撕开了苏大富伪善的面具,让他们一家暂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害她。
至于“照顾”?
呵,她不指望,更不敢信。
“不用他扶!”
苏青禾冷冷地拒绝,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侵犯的疏离。
她挣扎着,想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但手脚实在软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太太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是住在隔壁的赵大娘。
她平时就可怜苏青禾这个没爹没娘的丫头,刚才一首抹眼泪。
她上前一步,扶住苏青禾的一条胳膊,心疼地说:“青禾丫头,来,大娘扶你。”
苏青禾心中一暖,借着赵大娘的力气,终于摇摇晃晃地站到了地面上。
双脚踩在坚实却冰冷的土地上,她才有一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虽然身体依旧像散了架一样。
“谢谢……赵大娘。”
她低声道谢,声音细若蚊呐。
赵大娘叹了口气,扶着她,一步步朝着那间属于她爹娘、却被苏大富一家占去最好一间、只剩最破败角落的土坯房走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复杂的目光追随着这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少女。
同情、怜悯、好奇、惊惧,交织在一起。
苏大富看着苏青禾瘦弱却挺首的背影,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狠狠剜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和婆娘,低声咒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今天这亏,他记下了!
这死丫头,留不得了!
苏青禾在赵大娘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向那间破败的屋子。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后脑勺的闷痛和浑身的虚脱感如同跗骨之蛆。
颈间那枚紧贴着皮肤的玉佩,似乎又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支撑着她没有彻底倒下。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破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原主苏青禾的家了。
低矮、阴暗、潮湿。
土坯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麦草。
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几缕阳光从破洞漏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角落里一张用土坯和木板搭成的“床”,上面铺着薄薄一层发黑的稻草和一床看不出颜色的破棉絮。
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靠着墙,另一条腿用石头垫着。
除此之外,家徒西壁。
赵大娘看着这景象,眼圈又红了:“造孽啊……青禾丫头,你先躺着,大娘去给你倒碗热水。”
苏青禾被扶到那张“床”上坐下,稻草的硬茬硌得人生疼。
她环顾着这个“家”,心底一片冰凉。
这哪里是家,分明是个能遮点风雨的破窑洞。
原主这些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赵大娘很快端来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浑浊的温水。
“快喝点,暖暖身子。”
她把碗塞到苏青禾手里。
苏青禾感激地点点头,小口啜饮着温水。
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颈间的玉佩。
赵大娘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散乱的头发,叹了口气:“青禾啊,今天这事……唉,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人活着就好。
以后……离你大伯一家远点。
有啥事,跟大娘说。”
苏青禾知道赵大娘是好心,但这“远点”谈何容易?
她点点头,声音沙哑:“嗯,谢谢大娘。
我……我想一个人歇会儿。”
“哎,好,好。
那你歇着,大娘就在隔壁,有事喊一声。”
赵大娘又叮嘱了几句,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了,还顺手带上了那扇关不严实的破门。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苏青禾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屋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鸡鸣狗吠。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排山倒海的疲惫和疼痛瞬间将她淹没。
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强撑着,摸索着躺到那散发着霉味的破棉絮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意识昏昏沉沉,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父母的模糊面容(似乎是在一场意外中去世?
)、大伯一家的刻薄嘴脸、干不完的活、永远吃不饱的肚子、堂哥苏建国的欺凌、最后那致命的一推……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苏大富!
王秀娥!
苏建国!
今日之辱,来日必百倍奉还!
就在这极致的疲惫、疼痛与恨意交织的混沌时刻,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颈间那枚温润的玉佩,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指尖传来清晰的触感,不再是刚才那丝微弱的暖流,这一次,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温和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她的指尖、手臂,缓缓流淌进她的身体,所过之处,那撕裂般的头痛和身体深处的虚脱感,竟然如同被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抚平了一些。
苏青禾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错觉!
这玉佩……真的有古怪!
她挣扎着坐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下,低头仔细端详着手中这枚唯一的“遗物”。
这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圆形玉佩,材质非金非玉,入手温润细腻,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沉重感。
颜色是古朴的乳白色,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雕花,只在中心位置,有一个极其简单、却又透着玄奥气息的环形纹路,纹路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流光在缓缓转动。
刚才那股暖流,就是从这个纹路里传出来的!
苏青禾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作为一个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现代灵魂,“金手指随身空间”之类的概念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难道……这就是她在这个地狱开局里,唯一的生机?
她强压下激动和惊疑,尝试着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意念都投向手中的玉佩,心里默念:“进去?
空间?
芝麻开门?”
毫无反应。
她又尝试着滴血认主——艰难地咬破了一点指尖,将渗出的血珠小心地涂抹在玉佩中心的环形纹路上。
血珠很快被玉佩吸收,消失不见。
紧接着,玉佩中心那玄奥的环形纹路猛地亮了一下!
一道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暖流瞬间爆发,如同电流般窜遍苏青禾全身!
“唔!”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这股暖流带来的不再是单纯的舒适,还伴随着一种强烈的拉扯感和眩晕感!
天旋地转!
眼前骤然一黑,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下一秒,失重感消失。
苏青禾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