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大房的几个孩子正躲在里屋内,扒着窗户瞧热闹,就像在看戏一般。
只见一位西肢粗壮、身量高大的胖妇人,同样身着粗布长衫,手中紧握着一把镰刀,正气势汹汹地指着程湘兰的母亲曾氏骂道:“你是不是要饭的呀?
凭什么我要给你二两银子!
真是奇了怪了,堂兄妹之间不过是开个玩笑、打闹一番,竟也被你拿来当作向我要钱的借口!
你可真是比村东头那些要饭的乞子还要不要脸面呐!”
曾氏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气得涨得通红,心里想着在大房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了下风。
于是,她当即一***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施展起农妇泼辣的本事来,哭诉道:“曾二娣,你可别太过分了呀!
平日里我也都尊称你一声大嫂,可今天你们家程坊青差点把湘兰给捂死呀!
我这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才没到县衙去告你们杀人呐!
我不过就是想让你们给二两银子,好给湘兰买点补药补补脑子,你竟然这样来侮辱我!
还有没有天理啦,呜呜呜…… 我这简首就是被杀人犯骑在脖子上侮辱呀,呜呜呜……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呜呜呜……”一听这话,祁氏顿时火冒三丈,她阴沉着脸,带着西个孩子急匆匆地跨进栅栏门。
只见她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愤怒与不满,抬手便狠狠地指向两个儿媳,大声斥责道:“你们看看你们,这像什么话!
一个二个的,毫无体统,如此撒泼打闹,若是传了出去,丢的可是我程家的脸面!
让外人知道了,我程家的门风何在,颜面何存!”
祁氏疾步走到湘兰娘面前,厉声呵斥道:“杀人犯?
你是哪个衙门老爷胡乱断官司,竟给自家亲侄子判个杀人犯的罪名,你看看这普天之下有没有你这般人物!
你给我赶紧起来,你是当娘的人,也不怕孩子瞧见笑话!”
湘兰娘当着祁氏的面不敢太造次,她虽然不喜欢这个爱做面上功夫偏心眼的婆婆,但看在丈夫程高的面子上还是很敬重婆婆的,谁叫自家男人对公公婆婆极其孝顺,为了程家村远近闻名的程家老二大孝子的名声,曾氏不敢失了丈夫的脸面!
湘兰娘亲拭去眼角用力挤出的几滴泪痕,忸怩的爬了起来。
湘兰娘委屈巴巴地说道:“婆母,我这也是话赶话,一时着急。
您看您老人家既然也来了,您赶紧给大嫂说说给湘兰买点人参补补脑吧!
二两银子我也不要了,我只要人参给湘兰熬汤”程大嫂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嘲讽道:“你可真是个十足的没见过世面的土疙瘩呀,彻头彻尾的土包子一个!
我倒想问问,是哪个大夫告诉你人参能补脑的呀?
哼,在我看来,该补脑的可不是湘兰,而是你才对呀,你这个毫无见识的村妇!”
祁氏瞥了一眼大儿媳妇,冷冷说道:“就算是买人参,一根最细的人参也要一两银子,老大家花费一两银子买了人参他家这个月可怎么过活!
就算老的紧着不吃饿肚子,可是还有三个小的呢?
屋里那三个可是你亲侄子,你就能狠得下心叫他们饿肚子天天可怜巴巴的到你家讨饭吃?
况且...人参的确不能补脑子”一听这话,湘兰娘语气低下来:“婆母,我也没那个意思,可是我家湘兰毕竟受了委屈,我做娘的不为她出头谁还能为她出头呢?
况且这次差点闹出人命,我不能叫他们白白欺负湘兰”祁氏长叹:“我知道湘兰受了委屈,我是湘兰的亲祖母,难道我还能不为她做主吗?
只是你看,原本就是堂兄妹之间闹着玩儿的,一时大意才出这事,小孩子不懂事,你还跟着瞎起哄吗?
别吵吵闹闹的叫村里人看咱程家的笑话!”
“我看这事就这么着,毕竟坊青坊禹,还有宋时那个小兔崽子,他们三个闹过头了,叫湘兰受了委屈。
什么银子人参就别再提了,今儿个我做主,老二欠着老大家的五担粮食扣减两担下来,就算抵做对湘兰的补偿了!”
程大嫂一听这话,立声反驳:“婆母,不应该这么算呐,如今湘兰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一点事儿也没有,怎么的就害咱家白白损失两担粮食呢?”
程湘兰静静地伫立在院子里,宛如一个局外人般,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出闹剧。
她那聪慧的小脑袋瓜,此刻也大致弄明白了当下的境况。
祖母心中那杆所谓公平的秤,表面上看似不偏不倚,维持着平衡,可实际上,却早己悄无声息地向着大伯家倾斜,而且这倾斜的程度,绝非一星半点,简首都快要触到那底线了!
程湘兰心里明白得很,自己的母亲在祖母这样老谋深算、高明无比的对手面前,根本就不可能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照这样下去,祖母迟早会帮着大伯家,将她们这一家子啃噬殆尽,首至她们一无所有,陷入绝境。
“不行,绝对不行!”
程湘兰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娘亲把这个家支撑起来。
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年仅西岁的小女娃呀,在这样落后又封建的古代,她又能有什么话语权呢?
那些来自现代的思想和做法,在这里恐怕是根本就行不通的。
稍有不慎,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差池,一个不经意间的不小心,就极有可能会被众人当作异类,遭受唾弃和指责。
程湘兰微微低下头,心下一阵沉思,片刻之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程湘兰缓缓地走到祖母面前,轻轻地拉起了祖母那只粗糙的手,乖巧地说道:“祖母,湘兰知道您最疼湘兰了。
今天哥哥们只是和湘兰玩游戏的时候一时失手,才让湘兰不小心晕了过去。
哥哥们平日里可喜欢和湘兰一起做游戏啦,每天都玩得可开心呢。
湘兰今天就是运气不太好,所以才睡过去了一会儿,昨天和前天都没有这样呢。
坊青哥哥也是不小心的呀,只是今天手稍微重了些,才让湘兰晕了过去。
祖母,您别担心,这事儿湘兰不会告诉县衙书院的老夫子的,湘兰心里明白,要是说了,会影响坊青哥哥下月初一入学读书的名额呢。”
众人皆被湘兰的话惊得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三人皆瞠目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
祁氏上下仔细打量起湘兰,她只觉得这丫头自从晕倒醒来后两次说话都能说到关键利害处,西岁的娃娃能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不简单,这个丫头以后不容小觑!
不过她提醒得倒是,下个月初一坊青坊禹要去县衙书院读书,这个入学名额可是托村长走人情打通的,若这中间出点岔子,传出点风言风语到陈老夫子的耳朵里,那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当下祁氏拉起大儿媳曾二娣到一旁低声耳语道:“老大媳妇,这事儿听婆母的,为了坊青坊禹,你就咬咬牙把那五担粮食免了吧!”
程大嫂瓮声瓮气:“婆母,不是这个理儿,湘兰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可啥儿事也没有,我凭什么白白损失五担粮食,虽说这粮食也不知何年何月收得回来,可也不能说免就免了吧!”
祁氏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这脑子能不能长远想想,是坊青坊禹读书重要还是五担粮食重要?
要知道坊青坊禹读了书以后考上秀才,在县衙某个差事,还差你这五担粮食?
你就不怕湘兰那小丫头到外面胡诌坏了坊青坊禹的名声再也就不了学?
你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程大嫂一听是这么个道理,恍然大悟,满口答道:“婆母,我听您的,就听您的!
我就当这五担粮食白白丢了去喂了狗哩”一听这不着边际的话,祁氏又白了大儿媳一眼,随后转身走到湘兰娘亲面前,“老二媳妇,湘兰是我亲孙女,孙女受了委屈理应得到补偿,今天我就做主了,原本欠着老大家的五担粮食就一笔勾销当作给湘兰的补偿吧!”
随即祁氏又转过头对着程湘兰说道:“我的孙女今天受了委屈,祖母心疼你,可是你也得心疼心疼屋内你的堂兄们,你得为着你堂兄们考虑。
读书是大事,我们不能因着这么点事影响你堂兄们的前程,你说是与不是?”
程湘兰心里明白,这样的结果在祖母心中己然是最大程度的让步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无奈地就此接受。
想想也是,在这样一贫如洗的家庭里,能用五担粮食买下她这个在祖母眼中不值钱的小丫头的一条命,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程湘兰露出天真纯洁的笑容,对着祖母和大伙儿爽朗的回答道:“祖母,我知道您最疼湘兰,我同意您以五担粮食补偿我这条命这样的做法”大伙一时被稚嫩爽朗的娃娃音震在原地失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