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门外阴沉的灰光,卷着尘土猛地灌进来,扑灭了炉膛里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红星。
楚牧和沈清瑶同时转头。
门口,陆少游堵在那里,一身宝蓝色锦缎劲装,腰间悬着鲨鱼皮鞘的寒铁长剑,剑柄镶嵌的暗色宝石闪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悍的陆家护卫,像两座铁塔,将门口的光线堵得严严实实。
陆少游的目光先在沈清瑶泪痕未干的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玩味,最终落在楚牧手中那块散发着清苦药香的紫心茯苓上。
他嘴角慢慢勾起,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暖意,只有***裸的嘲弄。
“哟,好热闹啊。”
陆少游踱步进来,靴子踩在沾满炭灰的地面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像踩在人的神经上。
“我说怎么一股子穷酸味儿里,还混着点药香呢?
原来是清瑶妹妹,又给这废物送温暖来了?”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视线黏在紫心茯苓上,“啧,紫心茯苓,好东西啊。
给他?”
他嗤笑一声,摇摇头,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事,“这不是糟蹋东西么?
喂狗都比喂他有指望。”
沈清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往楚牧身后缩了缩。
那株被她视若珍宝、能换回父亲喘息机会的茯苓,此刻在陆少游的目光下,仿佛成了招引灾祸的源头。
楚牧没动。
他握着茯苓的手紧了紧,粗糙的指节绷得发白。
胸腔里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郁气,被这闯入者带来的寒风一激,猛地翻腾起来,带着灼热的铁腥味,首冲喉咙。
他抬眼,目光越过陆少游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落在他身后那两个护卫身上,像在看两件冰冷的兵器。
然后,他才重新看向陆少游,眼神沉得像浸了水的寒铁,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潭。
“这里不欢迎你。”
楚牧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石头,砸在地上。
“不欢迎?”
陆少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狭小的铺子里回荡,刺耳又空洞。
他猛地收住笑,眼神骤然变得阴鸷,“这金陵城,还有我陆少游不能去的地方?
更何况——”他向前一步,逼近楚牧,带着压迫的气息,“一个靠女人接济的废物铁匠铺?”
他目光再次落到楚牧紧握的茯苓上,嘴角的嘲弄更浓:“怎么,还做着天元武府的春秋大梦?
指望着这玩意儿给你吊命,好去闯那玄铁矿洞?”
他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恶毒的“怜悯”,“清瑶妹妹,你这心善,也得用对地方。
这东西给他,不如喂了街边的野狗,好歹野狗吃了还能摇摇尾巴。”
话音未落,陆少游毫无征兆地动了!
呛啷!
寒铁剑瞬间出鞘半尺!
一道冰冷的弧光,快得只留下视网膜上灼烧的残影!
不是劈砍,是羞辱!
冰冷的剑身,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淬体三重巅峰的力量,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拍在楚牧紧握着紫心茯苓的手背上!
啪!
一声脆响!
剧痛和一股沛然巨力同时传来,楚牧只觉得手腕骨像是被铁锤砸中,整条手臂瞬间酸麻,虎口撕裂般疼痛。
他闷哼一声,五指不受控制地松开。
那块温润的紫色块茎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
陆少游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戏谑,右脚随意地抬起,精准地向前一踏!
噗嗤!
精致的鹿皮靴底,带着地上沾染的污黑炭灰,结结实实地踩在了那株刚刚落地的紫心茯苓上!
用力一碾!
细微的、令人心碎的碎裂声响起。
清苦的药香被浓重的灰尘和靴底的污秽瞬间吞噬、覆盖。
那温润如玉的紫色块茎,在肮脏的靴底碾压下,如同最脆弱的美梦,顷刻间变形、破裂,流出粘稠的汁液,和地上的泥灰、炭渣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滩刺目而污秽的烂泥。
“哎呀,手滑。”
陆少游收回脚,靴底沾着紫黑色的粘稠污迹,他漫不经心地在旁边干净些的地面上蹭了蹭,脸上毫无歉意,只有一种踩碎蝼蚁般的快意,“可惜了,捡回去洗洗,说不定还能换几斤糙米?
废物,配吃糙米也算抬举你了。”
沈清瑶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呜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眼泪汹涌而出,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楚牧的呼吸,在茯苓被踩碎的瞬间,停滞了一瞬。
他看着地上那滩曾经承载着希望和温暖的烂泥,又慢慢抬起眼。
目光掠过陆少游那张写满恶意的脸,掠过他身后护卫狞笑的嘴角,最终,落在那柄寒光凛凛、只出鞘半尺的长剑上。
胸中那股灼热的铁腥气,猛地冲上了头顶!
像沉寂千年的火山,积蓄的力量终于冲破了地壳的束缚!
“我的东西。”
楚牧的声音,不再是低沉的石头,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被高温烧灼过后的嘶哑,“你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