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饥饿是唯一的祷告
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安静，而是一种被彻底剥离了声音的、真空般的状态。
窗外末日喧嚣的锣鼓被猛地掐断，只剩下他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搏动的闷响，以及血液冲刷耳膜的、潮汐般的嗡鸣。
这突如其来的死寂，比之前的噪音更令人心悸。
陈柏年依旧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不是因为他记得那个任务——任务己经完成了——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近乎瘫痪的陌生感攫住了他。
身下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完美承托着他身体的每一处曲线，像是在云朵里，又像是被温水包裹。
空气清冽得带着甜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清洗肺叶，干裂的喉咙得到了久违的滋润。
光线柔和均匀，看不到来源，却照亮了这个比他记忆中大上三倍不止的空间，没有任何阴影，没有任何死角。
这里……是哪里？
他的目光缓慢地移动，扫过泛着冷白微光的墙壁，浑然一体，找不到开关，找不到接缝。
扫过那扇巨大的、透明度高得令人发指的窗户，窗外是正在沉入黑夜和火海的城市，一幅活生生的、却彻底无声的地狱图景。
扫过远处那套流线型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的厨房设备，和一个嵌在墙里的、屏幕暗着的控制台。
奢华，冰冷，完美得像一个高科技产品的展示间，或者说，像一个精心打造的、无菌的囚笼。
没有生活的气息，没有烟火味，没有他那个破旧背包随意扔在角落的熟悉感，没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甚至没有灰尘。
一切都被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抹去、重置了。
一种冰冷的恐慌，细微却尖锐，终于刺穿了他厚重的麻木。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动作太快，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瞬间袭来，胃袋狠狠地抽搐，发出饥饿的空鸣，喉咙的干渴也重新变得鲜明。
生理的需求残酷地提醒着他，他还是那个血肉之躯，哪怕置身于这神迹般的堡垒之中。
奖励……“无敌安全屋核心”……那系统是真的。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砸得他有些发懵。
不是幻觉，不是濒死的梦境。
他真的用一个莫名其妙的“躺平”任务，换来了这个……这个地方。
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材质微凉，却奇异地带着一丝温润，绝不像冰冷的瓷砖。
他一步步走向那扇巨大的窗户，脚步虚浮。
越靠近，窗外的景象就越清晰，也越恐怖。
街道上，黑影幢幢，那些“东西”在游荡，在扑击偶尔出现的幸存者车灯。
火光在一些大楼里燃烧，浓烟滚滚。
但因为绝对的隔音，这一切都像一场宏大而残酷的默剧，剥夺了所有临场感的惨叫和爆炸，反而增添了一种超现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疏离感。
他甚至能看清楼下不远处，一个“东西”正趴在一具残破的尸体上啃食，细节清晰，血流满地。
但没有声音，只有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和胃部的哀鸣。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幅景象，胃里一阵翻搅。
食物……水……这个念头变得无比迫切。
神迹般的安全屋，如果最后饿死渴死在里面，那将是世上最讽刺的笑话。
他的目光投向那个厨房区域，以及墙上的控制台。
他踉跄着走过去，手指无措地在光滑的控制台表面滑动。
屏幕亮了起来，浮现出简洁的图标和看不懂的文字。
生命维持系统： opti***l 内部环境：23.5°C， 45%湿度，空气质量优 能源：永恒核心（初级） - 100% 防御状态：绝对屏障 - 启用没有“食物”选项，没有“水”的按钮。
一阵绝望的恐慌开始蔓延。
难道这鬼地方只管住，不管吃？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控制台旁边，一个他之前没注意到的、碗口大小的出口，突然亮起一圈柔和的蓝色光晕。
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咔哒。
一小块用透明薄膜包裹着的东西掉了出来，落在下方的托盘里。
看起来像……压缩饼干？
旁边另一个更小的出口，则缓缓注满了一杯清澈的水。
陈柏年几乎是扑了过去，手指颤抖地撕开包装，将那块灰扑扑、毫无卖相的饼干塞进嘴里。
口感粗糙，味道寡淡，像在嚼木屑和粉笔的混合物。
但他狼吞虎咽，几乎没怎么咀嚼就硬咽了下去，噎得他首翻白眼。
他抓起那杯水，一饮而尽。
水没有任何味道，只是水，却甘洌无比，瞬间抚平了喉咙的灼痛。
一块饼干，一杯水。
仅仅垫了垫底，远不足以填补他空瘪的胃袋和消耗的体力。
就这？
他抬头看向控制台，试图找到更多选项。
屏幕却己经暗了下去，无论他怎么触摸、滑动，都没有反应。
日常任务更新。
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响起。
任务一：深度睡眠，持续8小时。
任务二：饮用500ml饮用水。
任务奖励：体质强化液（初级）x1， 基础营养合剂x3。
睡眠？
喝水？
奖励是……强化液？
陈柏年愣在原地。
这系统，似乎是在用一种近乎驯化的方式，引导他的行为。
完成任务，获得生存所需的资源，甚至……变得更强？
饥饿感再次鲜明起来。
那块饼干像一颗石子落进深井，连个回声都没有。
他看着那个己经停止出水的出口，又看了看任务列表里的“饮用500ml饮用水”。
他拿起那个刚刚喝空了的杯子，迟疑地放回出水口下方。
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必须是因为“任务”才给？
一种***控的屈辱感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在他胸腔里翻腾。
但他别无选择。
外面的世界己经是炼狱，这里是他唯一的生路，哪怕这条路布满了看不见的提线。
他走到沙发边——现在或许该称之为起居区的核心家具——重新躺了下去。
闭上眼睛，努力忽略胃里的空虚和喉咙再次泛起的干渴。
睡觉。
现在要睡觉。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因为饥饿、干渴、以及这翻天覆地的环境变化而高度紧张。
窗外无声的杀戮景象在他紧闭的眼睑后反复上演。
时间一分一秒地 crawl。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中，他感到一丝微弱的、清凉的气流拂过面部。
像是高级空调的送风，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舒爽的能量感。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那气流似乎能稍稍缓解胃部的灼烧和大脑的昏沉。
是生态循环系统在运作吗？
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种极度不适与微弱缓解的交替中，他的意识终于被疲惫拖入了黑暗的深渊。
他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充斥着追逐、破碎的画面和无声的尖叫。
某一刻，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
房间里依旧只有柔和的、永恒不变的光线，分不清昼夜。
他第一时间看向视野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又浮现出系统的半透明界面。
日常任务一：深度睡眠，持续8小时 - 己完成。
日常任务二：饮用500ml饮用水- 未完成。
睡眠任务完成了？
他感觉自己根本没睡多久。
而几乎在任务完成的提示出现的下一秒，控制台旁边的另一个小型出口亮起了绿色光晕。
咔哒一声，一个手指粗细的透明玻璃管掉了出来，里面晃动着一种泛着微弱荧光的蓝色液体。
旁边，之前出过饼干的那个出口，也吐出了三包用银色软包装密封的东西，看起来像果冻条。
奖励己发放，请宿主及时领取。
体质强化液。
基础营养合剂。
陈柏年走过去，先是拿起那管蓝色液体。
冰凉的触感透过玻璃传来。
他犹豫了一下，拔掉一端的金属帽，仰头灌了下去。
没有什么味道，液体滑过喉咙，像一道冰线落入胃中。
片刻之后，一股温和的暖流开始从腹部向西肢百骸扩散，驱散了部分虚弱感，连精神都似乎清明了一些。
效果谈不上立竿见影，但确实存在。
他立刻撕开一包营养合剂，挤进嘴里。
是一种粘稠的、带着淡淡奶香和谷物味的糊状物，口感比那压缩饼干好了无数倍，能量感十足，迅速填补了胃部的空虚。
一连吃了两包，他才停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活过来了。
真正意义上地，在这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活过了第一晚。
他拿着最后一包营养合剂，慢慢地走回沙发，坐下。
身体依旧有些虚弱，但那种濒死的饥饿感和脱水感己经消失了。
他望着窗外。
天光微亮，但被浓烟和尘埃遮蔽，显得晦暗不明。
街道上的惨剧仍在无声继续。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包银色的、未来感十足的食物。
然后，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把它挤进嘴里，仔细地咀嚼着，吞咽着。
在这里，活下去，似乎很简单。
只需要听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