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寂静的轰鸣
陈柏年躺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沥青河里的石头，正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下沉。
最初的几分钟，他甚至尝试去数自己的心跳，或者分辨门外那持续不断的刮擦声究竟有多少种音调，但很快他就放弃了。
这毫无意义。
饥饿感像一只狡猾的老鼠，开始啃噬他的胃壁，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抽搐。
喉咙干得发烫，每一次吞咽都像在摩擦砂纸。
生理的需求顽固地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脆弱，与他脑海中那片死寂的平静格格不入。
那冰冷的系统界面依旧悬浮在他的视野里，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
11:47:22还有将近十二个小时。
他会被饿死，或者渴死，在这张沙发上，在那个不知真假的“系统”兑现它的承诺之前。
门外的声音变了。
沉重的撞击替代了刮擦，那扇薄木板门发出绝望的***，铰链处的螺丝似乎正在一点点从腐朽的门框里被扯出来。
嗬嗬的嘶吼更近了，仿佛就贴在那即将破裂的门板后面，带着一种对血肉的、纯粹的渴望。
陈柏年的目光落在门把手上。
它轻微地、高频地震颤着。
死亡从未如此贴近。
不是之前那种抽象的、遥远的“毁灭吧”的慨叹，而是具体的、带着腥臭气息的、下一秒就可能破门而入的终结。
他的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瞬，肾上腺素试图挤入冰冷的血液，却被更深沉的麻木摁了下去。
跑？
能跑到哪里？
抵抗？
拿什么抵抗？
电脑椅吗？
那个空泡面袋？
算了。
他重新放松下来，甚至刻意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后脑勺更贴合沙发那塌陷的凹坑。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彻底感笼罩了他。
如果注定要死，躺着死确实比站着死更省力气。
他甚至有点好奇，被那些东西咬一口到底有多疼。
也许比饿死痛快些？
倒计时在缓慢地流逝。
10:31:05饥饿感开始减弱，转化为一种虚弱的漂浮感，口干舌燥的感觉却愈发鲜明。
他的嘴唇己经起皮干裂。
视线有点模糊，天花板上那块水渍的轮廓开始融化，像一团肮脏的云。
他听到楼下传来玻璃被大规模打碎的声音，像一场冰雹砸落。
更多的尖叫声响起，又很快消失。
引擎的轰鸣和爆炸声偶尔撕裂空气，然后又迅速被更庞大的、背景噪音般的混乱吞没。
这座城市正在活生生地被撕碎，而他，躺在这即将被攻破的囚笼里，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注脚。
系统的界面依旧稳定地亮着，蓝色的微光在这种绝望的背景下，显得既诡异又荒谬。
也许真是饿疯了产生的幻觉。
一个濒死大脑精心编织的安慰剂，好让他不那么痛苦地走完最后一段路。
所谓的“无敌安全屋核心”？
听起来就像卖给三岁小孩的彩色泡泡水。
08:15:48门锁那里传来一声金属疲劳的脆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陈柏年闭上了眼睛。
不是出于恐惧，而是纯粹的疲惫。
听觉因此变得格外敏锐。
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微弱嗡嗡声，能听到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的细微动静，能听到门外那东西粗重湿黏的喘息。
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声。
不是来自门外，也不是来自窗外。
像是从房间本身的墙壁里，从地板下，从空气中……渗透出来的。
一种低沉的、稳定的能量流动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
倒计时还在走。
06:02:11嗡鸣声在加剧，不再是错觉。
空气似乎变得稠密起来，带着一种静电般的刺痛感，让他手臂的汗毛微微竖起。
房间里原本昏暗的光线开始被一种来源不明的、柔和的白色微光所取代，阴影正在被驱散。
发生了什么？
门外那东西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撞击停顿了一下，发出更加焦躁和愤怒的嘶吼。
陈柏年屏住了呼吸，第一次，某种超越麻木的情绪——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心——探出了头。
嗡鸣声达到了一个临界点，然后陡然消失。
绝对的寂静。
连门外丧尸的噪音和远处的混乱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从深水里听到的声音。
紧接着——变化开始了。
没有巨大的声响，没有炫目的爆炸。
一切都在一种近乎诡异的静谧中进行，却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感。
他身下的旧沙发，那散发着霉味、弹簧吱呀作响的破沙发，正在……改变。
材料的触感从他背部传来，不再是粗糙起球的廉价绒布，而是一种温润、细腻、充满支撑感的未知材质，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脊椎曲线，舒适得令人难以置信。
斑驳脱落、露出灰色水泥的墙壁，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抚过。
裂纹飞速弥合，颜色褪去，泛出一种冷白色的、玉石般的光泽，表面光滑得找不到一丝接缝。
老旧的电线、蜘蛛网、水渍，全部消失不见。
掉漆的木质窗框和那扇总是关不严的窗户，无声地液化、重组，变成一种浑然一体的透明材质，清晰地映出窗外血色混乱的天空，却将一切噪音彻底屏蔽。
世界成了默片。
头顶那盏粘满死虫的昏黄灯泡，光芒内敛，收缩，最终被天花板本身散发出的、亮度可调的柔和光线所取代，照亮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一丝阴影。
地板在震动，不是破坏性的，而是像大地生长般沉稳。
廉价的地板革卷曲、消失，被一种暖灰色、触感微凉却绝不冰冷的致密材料替代。
空气变了。
霉味、泡面味、灰尘味瞬间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带着雨后森林般微甜的气息，自动调节着湿度与温度，让他干裂的喉咙都感到了一丝滋润。
房间在变大。
这不是错觉。
墙壁在向外平稳地移动，空间的界限被优雅地拓宽。
原本挤在角落的电脑桌和那张破椅子，无声地沉入地板，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在扩展出的空间里，一套简约而充满未来感的流线型厨具从地面悄然升起，一个集成式的屏幕控制台在墙壁上浮现，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食物合成出口的装置，正散发着诱人的微光。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却又细腻得令人窒息。
没有机器人施工，没有激光切割，更像是这间屋子本身正在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刷新”和“重绘”。
物质被首接转化、重塑，遵循着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蓝图。
陈柏年僵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并非因为任务，而是因为纯粹的震撼。
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试图捕捉每一个细节，但变化无处不在，完美得令人恐惧。
他像一个被固定在观众席上的看客，目睹着一场为他一个人上演的、沉默的创世记。
最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消散，一切尘埃落定。
死寂。
绝对的、包裹一切的寂静。
他躺在仿佛云端般舒适的巨大沙发上，置身于一个宽阔、明亮、充满柔和光线和清新空气的……殿堂。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过去那个破旧出租屋的影子，每一寸空间都散发着科技、安全与绝对掌控的气息。
窗外，血色的夕阳透过那扇全新的、绝对隔音的窗户投进来，无声地映照着楼下街道依然在上演的地狱绘卷。
silent movie.倒计时归零。
00:00:00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于他脑海响起，这一次，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新手任务完成。
奖励：‘无敌安全屋核心’己发放并激活。
基础功能加载完毕：绝对防御、生命维持系统、生态循环系统、基础能源供应、AI管家接口。
祝您宅得愉快。
声音消失了。
蓝色的系统界面也淡去，融入空气。
陈柏年依旧躺着，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天空的血色开始被墨蓝的夜幕取代，城市燃烧的火光成为新的光源。
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谨慎，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身下的沙发面料。
那触感无法形容，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然后，他尝试着，用一种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对着这片崭新、奢华、死寂的空间，嘶哑地吐出两个字：“……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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