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卷,蜂巢烬,笫一章,龙灯
陈砚蹲在龙门石窟的奉先寺下,指尖划过卢舍那大佛的基座,青苔下露出半枚模糊的云纹——是唐代工匠的手痕,带着凿子反复敲打时的震颤,三千年了,还没散尽。
“陈老师,林博士的车到了。”
实习生小周的声音从石阶上方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砚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靛蓝短褂,裤脚沾着伊洛河的沙,鼻梁上架着副老式圆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洛水里的玉,亮得能照见人心底的东西。
“知道了。”
他应着,声音里带着点刚从历史里钻出来的沙哑。
停车场的阴影里,停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牌照被迷彩布盖着。
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短发利落地贴在耳后,金丝眼镜反射着最后一点夕阳,正是林溪。
她手里捏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光谱图,看见陈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迟到了十七分钟。”
林溪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精准,却不带温度。
“在看佛脚的云纹。”
陈砚走到车后,后备箱自动弹开,露出个半人高的恒温箱,“东西在里面?”
“嗯。”
林溪低头操作平板,恒温箱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透明罩升起,里面躺着件青铜器——盏盘龙衔烛灯,龙身蜷曲如环,龙首衔着灯盘,鳞片上布满细密的星点纹,在冷白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哑光。
陈砚的呼吸顿了半秒。
他见过无数古物,从良渚的玉琮到明清的珐琅,指尖触过的时光加起来能填满整条洛河。
但这盏灯不一样,它身上有种“活”的气息,像刚从谁的案头撤下来,龙眼里还沾着案上的墨。
“上周在应天门遗址的H3探方出的土,”林溪的声音打断他的怔忡,“碳十西测年是武周时期,但有个问题——”她点开平板上的热成像图,灯座底部有团暗红色的热源,形状像朵含苞的花,“这东西一首在发热,三十七摄氏度,恒定得像个人的体温。”
陈砚伸手去碰灯座,指尖还没触到青铜面,恒温箱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冷白光瞬间变成诡异的青绿色。
龙首的眼睛里,竟渗出两滴粘稠的液珠,落地时“滋”地一声,在金属箱底蚀出两个小黑点。
“别动!”
林溪猛地按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冰凉,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它对生物电有反应。
我们试过,只有靠近有‘地脉感应’的人,才会激活这种腐蚀特性。”
陈砚愣住了。
“地脉感应?”
这词听起来像江湖骗子的噱头,不该从一个生物物理博士嘴里说出来。
林溪没解释,只是打开车门:“上车。
应天门遗址那边,还有更奇怪的事。”
越野车沿着伊洛河疾驰,车窗映着越来越浓的暮色。
陈砚看着窗外掠过的洛浦公园,广场舞的音乐被抛在身后,渐渐变成模糊的嗡鸣。
他忍不住又看向后座的恒温箱,那盏龙灯在暗格里安静躺着,却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龙的眼睛,工匠的眼睛,还有……某个被封存在青铜里的眼睛。
“你听说过‘蜂巢’吗?”
林溪突然开口。
陈砚摇头。
“一个跨学科项目,研究‘异常古物’。”
林溪的声音压低了些,“去年在西安,我们挖出过一面秦镜,能照出人的前世;今年在成都,蜀王妃的凤钗会自己飞回墓里。
这盏灯,是第三个。”
她顿了顿,“而且,它和你有关。”
陈砚刚要问什么,越野车突然急刹。
车窗外,应天门遗址的探方区亮如白昼,十几盏探照灯把夜空照得发白。
但更刺眼的是探方中央——那里的地面裂开了一道三米长的缝,缝里渗出淡紫色的雾,雾气中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惊动的萤火虫,密密麻麻地飞出来。
“怎么回事?”
陈砚推开车门,一股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像血混着腐烂的牡丹。
守在探方边的队员脸色惨白,指着裂缝:“陈教授,林博士,你们看……”裂缝里的紫雾越来越浓,那些光点在雾中聚成了模糊的形状——是人的轮廓,穿着唐代的圆领袍,手里举着什么,像是……灯?
陈砚的目光猛地落在恒温箱上。
后座的透明罩不知何时己经裂开,那盏盘龙衔烛灯不见了。
“它自己跑出去了。”
林溪的声音发颤,这是陈砚第一次见她失态,“热成像显示,它就在裂缝正下方。”
话音未落,裂缝里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龙吟,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震动,震得人耳膜发麻。
那些人形光点突然齐刷刷地转向越野车,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陈砚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终于看清了,那些光点组成的“人”,手里举的不是灯,是……青铜匕首,刃口闪着寒光,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而裂缝边缘的泥土里,钻出了无数细密的纹路,像血管,又像某种虫类的足迹,正一点点爬向探方外的洛水河。
“它在开门。”
陈砚喃喃自语,爷爷临终前说的话突然闯进脑海——“洛水有门,藏在龙灯里,开则……”后面的话爷爷没说完,就咽了气。
林溪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平板上的光谱图彻底乱了套,紫雾的成分分析出来了:90%是未知生物组织,10%是……人类的脑浆。
“通知下去,立刻撤离!”
林溪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尖锐,“这不是考古现场,是……”她的话被更响亮的碎裂声打断。
探方中央的裂缝突然扩大,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洞口边缘爬满了青铜色的鳞片,和那盏龙灯的鳞片一模一样。
一只巨大的爪子从洞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泥土,拍在地上时,整座应天门遗址都在摇晃。
陈砚看着那只爪子,突然想起卢舍那大佛基座上的云纹——原来不是云,是龙鳞。
原来爷爷没说瞎话。
洛水的门,真的藏在龙灯里。
而现在,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