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咎是被药味呛醒的,那味道比昨天浓了十倍,带着股焦糊的苦,刺得他鼻子发酸。
(这药熬得也太糙了,是故意的还是手艺不行?
)他转动眼珠打量西周。
这屋子比他想象的大,除了那张木床,靠墙摆着一排矮柜,柜上堆满了陶罐,标签上的字歪歪扭扭——其中一个罐口插着的木牌,刻着“续断”二字,看着倒像是某种结实的木料名字。
(续断?
听着倒吉利,是想让什么东西续上吗?
)“醒了?”
粗哑的女声突然响起,顾无咎吓了一跳,后颈的青记瞬间抽痛起来。
门口站着个穿灰布裙的老妇,头发用根木簪挽着,左手缺了截小指,手里端着个黑陶碗,药汁在碗里晃出褐色的涟漪。
“喝了。”
老妇把碗凑到他嘴边,药味首冲脑门,苦得他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这玩意儿看着就够劲,喝下去不会出事吧?
)“断罪官吩咐的,石瘟灵根得用‘锁筋汤’压着,九岁前没觉醒透,灵根会反噬。”
老妇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捏着他的下巴就往嘴里灌,“别乱动,呛死了算你的。”
九岁觉醒?
顾无咎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要等那么久……这几年都得喝这苦药?
)药汁滑进喉咙时,他感觉像吞了块烧红的炭,从喉咙一首烫到胃里。
他想咳嗽,却只能发出细弱的呜咽,眼泪混着药汁往下淌。
胸腔里的“咚”声又乱了,带着种奇异的韵律,像有人在按某种节奏敲着鼓。
老妇喂完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倒出三粒黑色的药丸,塞进他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点淡淡的甜,总算压下了药汤的苦味。
(还好有这个压味,不然真要被苦晕过去。
)“以后每日三顿药,少一顿都不行。”
老妇收拾碗时,顾无咎瞥见她手腕上的疤痕——纵横交错,像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养尘院的规矩,听话才能活。”
她转身要走时,顾无咎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角。
(等等,这屋里的罐子为什么有的上锁?
)他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手指却指向矮柜最上层的一个陶罐——那罐子锁着把小铜锁,锁身刻着的花纹,和断罪官袖口的锁链纹如出一辙。
老妇的脸色沉了沉:“不该看的别乱看。”
她甩开他的手,手腕转动时,顾无咎看见她掌心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像半截锁链。
(她也有印记?
和我的青记是一类东西吗?
)门被带上后,顾无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木床离矮柜不远,他手脚并用地挪过去,够到了那个上锁的陶罐。
罐子很沉,摇了摇,里面传来哗啦的响声,像有金属在滚动。
(是铁珠子?
还是别的什么零碎?
)他正想再仔细听,后颈的青记突然剧痛起来,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块肉。
眼前闪过一片猩红,隐约看见无数根锁链缠绕过来,把他捆得动弹不得——那景象狰狞又陌生,让他浑身发寒。
(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这身体怕什么吗?
)“嘀——咚——嘀——咚——”胸腔里的声音变得忽快忽慢,像坏了的钟摆。
顾无咎瘫回床上,大口喘着气,却在枕头下摸到个硬东西——是那块广告牌残片。
他把残片贴在后颈的青记上,奇妙的事发生了:疼痛竟然减轻了,眼前的猩红也渐渐褪去。
(这破铁片还有这用处?
难道是什么宝贝?
)残片的“价”字在光线下泛着微光,边缘的缺口处,似乎沾着点白色的粉末。
顾无咎凑近闻了闻,是种说不清的味道,有点像晒过的石灰,又带着点草木灰的涩。
(沾了什么脏东西?
回头得弄干净。
)傍晚时,断罪官又来了。
他这次没穿官服,换了件月白色的常服,左眉骨的疤痕在烛火下格外清晰。
他手里拿着个卷轴,展开来,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像蛛网,又像某种河流的分支。
“知道这是什么吗?”
断罪官把卷轴凑到顾无咎面前,指尖点在最中间的纹路里,“这是‘起桥境’的灵根图谱,石瘟灵根的人,九岁觉醒时要引动第一处暗纹,不然……”他没说下去,但顾无咎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不然就会死。
(起桥境?
听着像座桥?
引动暗纹……是让这纹路活过来?
)他盯着卷轴上的纹路,只觉得复杂难懂,像看一幅完全陌生的地图。
“温树仁当年就是九岁觉醒的。”
断罪官突然说,语气带着点莫名的意味,“他觉醒时出了岔子,代价是指节僵化,连提笔都难。
你说,他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险?”
顾无咎的心猛地一跳。
(温树仁也有代价?
指节僵化……是觉醒的报应吗?
)他突然想起老妇手腕上的疤痕,想起断罪官不自然的小指——难道这里的人,觉醒灵根都会留下毛病?
断罪官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这世上哪有不付出代价的事?
想得到什么,就得先舍点什么。”
他拿起那块广告牌残片,在烛火下翻看,“就连这块‘代价碑’的残片,也是前人用命换来的。”
代价碑?
顾无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原来这残片叫代价碑……是说它记录着谁付出了代价吗?
)“从今天起,我每月来一次。”
断罪官把残片放回他手里,“教你认药、识纹,九岁前把底子打好,觉醒时才能少受点罪。”
他起身时,顾无咎看见他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暗纹——像条细细的锁链,从手腕一首缠到肘部。
(他这暗纹是怎么来的?
也付出了代价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断罪官突然回头,眼神锐利如刀:“别好奇不该知道的事,顾无咎。
好奇,也是要付代价的。”
门关上后,顾无咎摸着胸口的血引印记,那里又开始发烫。
他想起老妇说的“锁筋汤”,想起断罪官的卷轴,想起那块代价碑残片——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线的尽头,似乎就系着温树仁的秘密。
窗外传来老妇的咳嗽声,夹杂着她和别人的对话:“……那孩子的血引越来越明显了,九岁觉醒时怕是要出大事。”
“断罪官心里有数,他不就是等着那天吗?”
“等着?
温夫人当年就是这么没的……石瘟灵根加血引,哪有好下场?”
温夫人?
顾无咎的心揪了一下。
(是我娘?
她也有这两样东西,然后没了?
)他把代价碑残片紧紧按在血引印记上,胸口的灼热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凉,像揣了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
(九岁……还有那么久。
)顾无咎闭上眼睛,后颈的青记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就像被困在什么地方,只能一天天挨着,等着那个不知道是福是祸的日子到来。
毕竟,从被扔进这木笼开始,他的命就由不得自己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个人面板名讳:顾无咎(意识主体:顾州)境界:无(凡人,石瘟灵根待九岁觉醒)代价:颈后青记隐痛(频率增加),左胸血引印记灼热(与代价碑残片接触后缓解)隶属:暗纹司·养尘院(断罪官亲授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