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晚风里的试探
屏幕上“宋凌岳”三个字旁边，还挂着去年冬天她***的表情包——他当时正被老师叫上讲台解题，侧脸绷得严肃，她却觉得那抿紧的嘴角像只生气的小松鼠。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背景里传来键盘敲击的轻响，宋凌岳的声音带着点电流的沙沙声：“哪道题？”
“最后一道附加题，”江月疏把卷子举到灯下，“就是那个求轨迹方程的，我画了三次图都不对。”
“等一下。”
那边的键盘声停了，过了会儿，他说，“以AB为首径作圆，圆心坐标设为（x,y），半径用中点公式表示……”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些，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像羽毛轻轻扫过耳朵。
江月疏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突然说：“宋凌岳，你是不是还在写代码啊？”
“嗯，刚写到关键处。”
“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她有点懊恼，“早知道我就自己再想想了。”
“没有。”
他说得很快，“讲题比写代码有意思。”
江月疏愣了愣，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墨点。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宋凌岳说“有意思”，他总说编程是“逻辑游戏”，说数学是“规律总结”，唯独没对什么事用过这么软的词。
“喂？
还在听吗？”
“啊！
在听！”
她赶紧回神，“圆心坐标是（（x1+x2）/2，（y1+y2）/2）对不对？”
“嗯。”
他笑了声，很低，像怕被谁听到似的，“继续。”
等终于解出那道题，江月疏舒了口气，发现草稿纸己经写满了半张。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响，蝉鸣倒歇了些。
“谢啦，宋大天才。”
她把笔扔在桌上，“你继续忙吧，别因为我耽误了拿奖。”
“耽误不了。”
他说，“刚写到收尾部分。”
“那你加油！”
江月疏正要挂电话，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周六，要不要去图书馆？
我想借本物理辅导书。”
那边沉默了两秒，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明天上午有雨，下午去吧。”
“你怎么知道会下雨？”
“看了天气预报。”
江月疏对着窗外的星星眨眨眼，她才不信他会特意看天气预报。
这人总是这样，把关心藏在最平常的话里，像藏在蛋糕里的水果，要咬到了才知道甜。
挂了电话，她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看着书桌上那本宋凌岳送的笔记本。
高一刚开学，她总把笔记记得乱七八糟，有天早读发现桌肚里多了本新本子，扉页上写着“重点整理”，里面是他抄好的各科知识点，连历史时间轴都画得像坐标轴一样整齐。
那时她还傻乎乎地问：“你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他当时正低头刷题，耳尖红得像被夕阳烧过：“……免得你上课总借我笔记，耽误我听讲。”
现在想来，哪有人会因为怕被借笔记，就熬夜抄完半学期的重点。
周六下午果然放了晴，阳光透过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江月疏在物理区转了三圈，终于找到那本据说很难抢的辅导书，转身时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小心点。”
宋凌岳扶住她的胳膊，手里还拿着两本厚厚的编程书。
“你怎么在这儿？”
她站稳了才发现，他居然跟在自己身后。
“怕你找不到书。”
他说得理所当然，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辅导书上，“这本例题不错，我以前用过。”
“真的？
那太好了！”
江月疏眼睛一亮，“那你等会儿能不能再给我讲讲里面的力学部分？”
“……嗯。”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宋凌岳摊开笔记本写代码，江月疏抱着辅导书啃例题，偶尔抬头，总能看见他低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投出浅影，阳光落在他手背上，连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旁边传来翻书的动静，是两个女生在讨论周末的画展。
“听说市美术馆有莫奈的特展，票都抢疯了。”
“我同桌抢到两张，说明天带我去呢。”
江月疏的笔尖顿了顿，偷偷往宋凌岳那边看。
他好像没听到，手指还在键盘上敲着，屏幕上的代码滚得飞快。
她心里莫名有点失落，低下头继续做题，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其实她上周就看到莫奈特展的海报了，还特意查了宋凌岳的生日，就在下周末。
“这道题。”
宋凌岳突然推过她的辅导书，指着其中一道例题，“受力分析错了，摩擦力方向反了。”
“啊？”
江月疏赶紧回神，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画反了方向，“怪不得算不对，谢啦。”
他没说话，视线却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像在看她是不是又在走神。
闭馆铃响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两人并肩走在图书馆外的梧桐道上，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飘。
“宋凌岳，”江月疏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下周末……你生日，打算怎么过啊？”
“不过。”
他说得很干脆，“那天有个编程比赛的线上答辩。”
江月疏的脚步顿了顿，心里那点雀跃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也是，对宋凌岳来说，编程比赛肯定比生日重要多了。
“哦，那挺忙的。”
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宋凌岳侧头看她，发现她的肩膀都耷拉下来了，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刺猬。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说：“答辩下午才开始，上午有空。”
江月疏猛地抬起头：“真的？”
“嗯。”
他别过脸，看着远处的路灯，“你想干什么？”
“我！”
她眼睛亮起来，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听说市美术馆有莫奈的特展，票很难抢……票我来搞定。”
他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买瓶水那么简单。
“你能抢到？”
江月疏惊讶地睁大眼睛，她刷了好几天都没刷到。
宋凌岳没说话，只是掏出手机按了几下，过了会儿，江月疏的手机响了，是条取票信息，时间正是下周六上午。
“你什么时候买的？”
她看着那条信息，心跳突然变得飞快。
“上周。”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耳尖悄悄红了，“看你朋友圈发过海报，猜你想去。”
江月疏愣在原地，突然想起自己上周确实在朋友圈发过莫奈画展的海报，还配了句“好想去啊”，当时觉得他肯定不会看，发完就忘了。
原来他看到了。
原来他不仅看到了，还悄悄买了票。
晚风吹过，带着梧桐叶的清香，江月疏看着宋凌岳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提前来了，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那……”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发颤，“下周六上午，美术馆门口见？”
宋凌岳转过头，夕阳正好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揉碎了的星星。
他轻轻“嗯”了一声，尾音被风吹得很轻，却清晰地落进江月疏的心里，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走到分岔路口，江月疏停下脚步：“我从这边走回家就行，不远。”
“我送你。”
宋凌岳很坚持。
“不用啦，你不是还要回去准备答辩吗？”
她摆摆手，“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宋凌岳在原地站了很久。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他和编程老师的聊天记录，他刚刚把答辩时间调成了下午三点，为此要多准备一套应急预案。
但他不觉得麻烦。
他想起刚才江月疏眼睛亮起来的样子，像小时候他把捡到的蝴蝶标本送给她时，她也是这样，笑得连酒窝都盛着光。
那时他就想，要永远让这双眼睛亮着。
现在也是。
晚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远处传来零星的蝉鸣，像是夏天还没走远的尾巴。
宋凌岳握紧手机，转身往家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他知道，下周六的阳光，一定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