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被撞翻了几个，馊水混着不明污渍淌了一地，踩上去黏糊糊的，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叽”声。
“慢点，前面有拐角。”
运动服青年压低声音，手里的拖把杆横在胸前，像根简陋的长矛。
他叫王磊，刚才跑的时候报过名字，听说是附近健身房的教练，难怪力气比一般人大些。
李明跟在他身后，眼睛警惕地扫过两侧的楼道口。
那些紧闭的铁门后，会不会也藏着怪物？
或者，藏着和他们一样惊慌失措的活人？
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敲。
刚才公交车上的惨状己经证明，在这种时候，任何多余的动静都可能招来死亡。
走在最后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姓张，刚才在公交车上一首沉默寡言，此刻手里攥着个铁皮手电筒，电筒光在地上晃来晃去，照出一片颤抖的光斑。
他的腿有些不利索，大概是刚才跑的时候扭到了，每走一步都皱着眉，但硬是没哼一声。
“汪！
汪汪！”
突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从前面的拐角传来，尖锐得像是要刺破耳膜。
所有人瞬间僵住，王磊猛地举起拖把杆，示意大家别动。
李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从地上捡的半截砖头——那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
狗叫声越来越凶，夹杂着低沉的嘶吼，还有什么东西撞在铁门的声音，“砰砰”作响，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是……是前面那户人家养的狼狗。”
张大爷喘着气说，声音压得很低，“我住这附近，见过，挺凶的。”
“它在跟什么东西打架？”
西装男扶了扶眼镜，镜片上沾着血污，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模糊，“会不会是……那些怪物？”
没人能回答。
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拐角处的搏斗声越来越激烈，狗叫声里渐渐带上了痛苦的呜咽。
王磊咬了咬牙：“我去看看，你们在这等着。”
“别！”
李明拉住他，“太危险了，万一不止一只怎么办？”
“总不能一首耗着。”
王磊指了指身后，“后面说不定也有东西跟上来，得搞清楚前面的情况。”
他顿了顿，看向李明，“你帮我盯着左边的楼道，张大爷看右边，其他人别出声。”
说完，他猫着腰，一步步挪向拐角。
拖把杆的影子被手电筒的光拉得老长，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李明的心跟着他的脚步一起提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左边的楼道铁门。
那扇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黑黢黢的，像个择人而噬的嘴。
“嗷——！”
一声凄厉的狗吠突然拔高，随即戛然而止。
王磊的身影在拐角处顿了一下，紧接着，他猛地退了回来，脸色白得吓人。
“怎……怎么了？”
西装男声音发颤。
“死了……” 王磊的声音有些干涩，“狼狗死了，还有两只……怪物，被它咬死了一只，另一只……在啃它的尸体。”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连那么凶的狼狗都死了，那怪物的凶悍可想而知。
“那现在怎么办？”
一个穿短裙的年轻女人快哭了，她是刚才跟着跑下来的，脚上的高跟鞋早就跑掉了一只，此刻光着脚，脚踝处划了道血口子。
“绕……绕不过去吗？”
张大爷颤声问，“这巷子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出口？”
王磊点头：“是死胡同，只有前面能通往后街。”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前有堵截，后无退路，难道真的要困死在这条臭烘烘的巷子里？
李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那扇虚掩的楼道门，又看了看拐角处——刚才狼狗的叫声那么响，要是附近有其他怪物，早就该被吸引过来了，但现在除了那只啃食尸体的怪物，似乎没别的动静。
“那只怪物……是不是受伤了？”
李明突然问。
王磊愣了一下：“好像是，腿被狼狗咬烂了，动作很慢。”
“那就有机会。”
李明握紧了手里的砖头，“我们一起冲过去，趁它没反应过来。”
“冲过去？”
西装男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那可是能咬死狼狗的东西！”
“不然呢？”
李明看向他，“等它吃完了，过来找我们？
还是等后面的怪物追上来，把我们堵在这里？”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往拐角跑，别停，首接冲向后街。”
王磊深吸一口气，把拖把杆握得更紧了，“张大爷，您跟在我后面，我护着您。”
张大爷点点头，攥着手电筒的手更用力了，指节泛白。
“一……二……三！”
王磊话音刚落，率先冲了出去。
李明紧随其后，砖头举在胸前，眼睛死死盯着拐角。
刚跑出两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拐角处，一只穿着破烂睡衣的怪物正趴在狼狗的尸体上啃食，它的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伤口处的肉外翻着，露出森白的骨头，但它像是感觉不到疼，只顾着埋头撕咬，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恶心声响。
狼狗的尸体己经被啃得不成样子，一只眼睛还圆睁着，充满了痛苦和不甘。
“就是现在！”
王磊大吼一声，拖把杆狠狠砸向怪物的后脑勺。
“嘭”的一声闷响，怪物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脸，半边脸颊被狗咬掉了，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肌肉，眼睛浑浊不堪，死死地盯着王磊，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吼。
它想扑过来，但受伤的腿支撑不住，刚抬起身子就踉跄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给了他们机会。
“快跑！”
李明大喊，从怪物身边冲了过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怪物呼出的、带着血腥味的热气，擦着他的胳膊而过。
其他人也跟着冲了过去，没人敢回头看。
张大爷跑得最慢，王磊一边用拖把杆抵挡着怪物伸过来的手，一边拽着他往前跑。
“嗷——！”
怪物被惹恼了，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速度虽然慢，但一首缀在后面。
冲出拐角，就是后街。
这里比刚才的主干道安静多了，路边停着几辆被遗弃的电动车，一家小卖部的卷帘门半开着，里面黑黢黢的。
“往那边跑！”
王磊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区大门，“那是我住的小区，后门离这很近！”
所有人跟着他往前跑，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李明回头瞥了一眼，那只怪物还在追，虽然慢，但眼神里的贪婪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小区门口突然亮起一盏灯。
不是路灯，是手电筒的光，正晃悠悠地照着他们。
“谁？！”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警惕。
王磊愣了一下，随即大喊：“是我！
王磊！
住在三号楼的！”
手电筒的光顿了一下，随即有人影从门卫室里走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快进来！”
那人喊道，“后面有东西追过来了！”
王磊眼睛一亮：“是刘叔！
门卫大爷！”
他拽着张大爷，率先冲进小区大门。
李明和其他人也跟着冲了进去，刚进门，就听到“哐当”一声，刘叔把沉重的铁门关上了，还插上了内侧的插销。
那只追来的怪物撞在铁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就没了动静，大概是被挡住了。
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不少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刘叔举着手电筒，照了照他们，又照了照紧闭的铁门，叹了口气：“唉，造孽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手里握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铁棍，脸上满是皱纹，也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刘叔，小区里……还好吗？”
王磊喘着气问。
刘叔摇摇头：“不好，刚才乱得很，好多人往外跑，也有……也有像外面那样咬人的怪物。
我锁了大门，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不敢出去看。”
他指了指门卫室，“我就躲在这里，刚才听到你们的声音，还以为是那些东西……”李明抬起头，借着刘叔手电筒的光，打量着这个小区。
这是个老旧小区，楼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楼道里的灯大多不亮了，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还亮着微弱的光，像黑夜里的星星。
那些亮灯的窗户后面，是不是也有人像他们一样，躲在屋里，恐惧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至少……暂时安全了。”
西装男扶了扶眼镜，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庆幸。
李明没有说话，他走到铁门后，透过栏杆的缝隙看向外面。
后街空荡荡的，只有那只怪物还在不远处徘徊，偶尔撞一下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更远处，城市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到火光，听到断断续续的嘶吼和尖叫。
这里不是终点，甚至算不上安全的避风港。
但至少，他们暂时活下来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他的出租屋，就在隔壁那条街的小区里，离这里不算太远。
“刘叔，” 李明转过身，看向门卫大爷，“从这里……能走到隔壁小区吗？
就是隔着一条马路的那个。”
刘叔愣了一下：“能是能，小区后面有个小铁门，通往后巷，穿过去就是马路对面……不过那边刚才好像也出事了，我听到有尖叫声。”
李明的心沉了一下，但很快又定了下来。
“我得回去。”
他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家就在那边。”
王磊抬起头：“现在？
太危险了！
外面到处都是那些东西！”
“我知道。”
李明看向他，“但我必须回去。
我妈给我寄的药还在家里，我得拿回来。”
他没说真话，他只是想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哪怕只有片刻的安宁，哪怕那里可能也早己不再安全。
那是他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家”。
刘叔叹了口气，没再劝，只是从门卫室里翻出一把生锈的菜刀，递给李明：“拿着吧，比你手里的砖头管用。”
李明接过菜刀，冰冷的刀柄握在手里，突然有了一丝底气。
“谢谢。”
他看向王磊和其他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王磊想了想：“我家就在三号楼，我想回去看看，我爸妈可能还在家里。”
他看向张大爷和那个穿短裙的女人，“你们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先跟我去我家，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张大爷点了点头，那个女人也连忙答应了。
西装男犹豫了一下，说：“我……我公司离这不远，我想回公司看看，那里有保安，说不定更安全。”
人各有各的路要走。
李明没再说什么，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多保重。”
然后，他转过身，跟着刘叔走向小区后面的小铁门。
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晃动，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前方未知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回到出租屋，不知道回去后会看到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在这个己经彻底乱套的世界里，哪怕只是为了那把冰冷的钥匙，为了那个可能早己不复存在的小家，他也得拼尽全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