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不是来自太阳，而是林子里那些挂在枝头的荧光藤蔓，绿幽幽的光裹着瘴气，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像浸在水里的尸身。
她下意识闭眼，睫毛上立刻沾了层黏腻的水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都给老子站好！”
士兵的呵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鞭子抽击空气的脆响。
尹薇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撞上前头的柳月娘。
那女人却像背后长了眼，轻飘飘往旁边挪了半步，刚好让尹薇扑了个空。
“妹妹当心些。”
柳月娘转过头，眼尾的红妆在绿光里泛着诡异的艳，“这地方的泥，沾了就洗不掉了。”
尹薇没接话，余光瞥见柳月娘的裙摆下，藏着半截染了黑的银簪。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囚车上的木屑。
在这地方，任何东西都可能变成杀人的利器。
“咚 —— 咚 ——”沉闷的鼓声从密林深处传来，惊起一片不知名的怪鸟。
那些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扑棱着翅膀掠过头顶，落下几撮带着恶臭的羽毛。
阿蛮吓得往尹薇身后缩了缩，攥着她衣袖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怕么？”
尹薇低声问。
阿蛮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
可尹薇能感觉到，这女孩的目光正越过自己的肩膀，死死盯着斜前方的苏凛。
苏凛的手始终按在腰侧，那里分明藏着什么硬物，形状像把短刀。
尹薇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天牢外，看到苏凛被押解时的样子。
当时她戴着手铐，却能一拳砸断狱卒的鼻梁，动作快得像闪电。
此刻这双手被松了绑，谁还能制住她？
“肃静！”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众人抬头，才发现那些盘根错节的老树上，竟站着十几个黑衣人。
他们穿着和树皮同色的斗篷，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握着上弦的弩箭，箭尖正对着人群。
尹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些人什么时候藏在那的？
她们从下车到现在，竟没有一个人察觉。
“落雁渊规则，听好。”
面具人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纸，“三日为限，寻定魂玉碎片。
集齐三枚，可换一日食物与水。”
“若找不到呢？”
人群里有人怯生生地问，是个穿着宫装的小宫女，看年纪不过十三西岁。
面具人没回答，只是抬手做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支弩箭呼啸着射穿了小宫女的发髻，深深钉进她身后的树干里，箭尾还缠着块血淋淋的布条，上面绣着朵将谢的桃花，像是哪个宫女的信物。
小宫女吓得瘫坐在地，裤脚渗出一片湿痕。
尹薇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这就是答案，找不到，就死。
“第二。”
面具人继续说道，“禁止私藏武器。
若发现携带利器，格杀勿论。”
这话刚落，苏凛突然嗤笑一声，抬手将什么东西扔在地上。
“当啷” 一声脆响，是把磨得发亮的匕首，刀刃上还沾着点暗红的血迹。
柳月娘挑了挑眉，像是觉得有趣；阿蛮的呼吸瞬间屏住，连树上的黑衣人都绷紧了弓弦。
苏凛却像没事人一样，活动了下手腕：“还有吗？”
面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最终，他只是冷冷道：“规则之外，各凭本事。”
尹薇的心沉了下去。
这句话比任何威胁都更可怕，他们不在乎谁杀谁，只在乎最终能剩下几个。
“第三。”
面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落雁渊里，唯玉是从。”
话音刚落，林间突然响起一阵机械的鸟鸣。
那声音不像活物发出的，倒像是用铜片和齿轮拼凑出来的，尖锐得刺人耳膜。
“定魂玉碎片，散落渊中各处。”
传声鸟的声音毫无起伏，像在宣读死亡判决书。
“首夜亥时，将有‘贵客’到访。
届时无玉者，视为祭品。”
“贵客？
什么贵客？”
有人追问。
传声鸟却不再回应，只是反复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那声音在瘴气弥漫的林子里盘旋，像无数只虫子钻进人的耳朵。
尹薇注意到，当传声鸟提到 “祭品” 二字时，柳月娘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而苏凛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
“好了。”
面具人挥了挥手，“游戏开始。”
话音未落，树上的黑衣人突然齐齐射出一箭。
那些箭没有伤人，却带着火星，落在周围的枯叶堆里。
干燥的树叶瞬间燃起，形成一道火墙，将她们困在中间。
“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炸开。
女人们像没头的苍蝇，西散奔逃。
有人往密林深处冲，有人试图翻越火墙，却被烧得惨叫连连。
尹薇被混乱的人群裹挟着往前挤，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是阿蛮。
这女孩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攥着她不放，另一只手指着左前方的一片矮树丛：“那…… 安全。”
尹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树木相对稀疏，地面上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像是经常有人经过。
她犹豫了一瞬，谁知道那是不是陷阱？
可眼角的余光瞥见柳月娘己经带着两个跟班，钻进了右侧的密林，动作快得像鬼魅。
而苏凛，则独自冲向了火墙最矮的地方，竟硬生生从火焰的缝隙里钻了过去，只留下一道残影。
“走！”
尹薇当机立断，拉着阿蛮往矮树丛跑。
刚冲进树丛，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吓尿了的小宫女被两个女人按在地上，其中一个正掰她的手指，想抢她怀里的半块干粮。
小宫女死死咬着对方的手腕，却被另一个女人用石头砸碎了头骨。
血溅在火墙上，发出 “滋啦” 的声响，腾起一股更浓的腥气。
尹薇猛地转过头，心脏狂跳。
她不敢再看，只是拉着阿蛮往树丛深处钻。
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等等。”
阿蛮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棵老槐树的树洞里，“有…… 东西。”
尹薇探头去看，树洞里黑乎乎的，隐约能看到一点反光。
她示意阿蛮退后，自己捡起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探。
树枝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块玉佩。
她用树枝把玉佩勾出来，借着荧光藤蔓的光仔细看。
那玉佩是白玉质地，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中间却缺了一角，显然只是块碎片。
玉的边缘很锋利，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定魂玉？”
尹薇的手指摩挲着玉上的纹路，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那块碎玉。
这两块玉的材质相似，只是纹路不同。
阿蛮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指着玉佩的背面。
尹薇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个极小的 “一” 字。
“这是什么意思？”
她皱眉。
阿蛮摇了摇头，却突然指着前方，发出 “嘘” 的声。
尹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两个影子在蠕动。
是刚才抢小宫女干粮的那两个女人。
她们似乎也找到了块玉碎片，正低声争执着刚抢来的玉碎片，到底该归谁！
尹薇的心提了起来。
她拉着阿蛮想往后退，却不小心碰掉了脚下的一根枯枝。
“谁？”
两个女人同时转头，目光像狼一样锁定了她们。
穿红衣的女人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狞笑道：“又来两个送死的。”
尹薇知道躲不掉了。
她把阿蛮往身后藏了藏，自己则握紧了手里的定魂玉碎片。
玉的棱角很尖，握在掌心像块烙铁。
“我们没有玉。”
尹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只是路过。”
“没有？”
绿衣女人显然不信，一步步逼近，“那你手里攥着什么？”
尹薇的大脑飞速运转。
硬拼肯定不行，这两个女人刚杀了人，眼里的狠劲不是她能比的。
跑？
她们离得太近，根本跑不掉。
就在这时，传声鸟的叫声突然再次响起，尖锐得像警报：“警告：距亥时还有三个时辰。
当前碎片持有数：十七。
剩余人数：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