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放下手中笔,“快请进来。”
“朝许,一别三年了啊!”宋源笑着快步走进来。
齐昭回他:“庆初,三年不见,你倒是更发英俊了。”
宋源拍了他一下:“油嘴滑舌……哦对,我有件事跟你说。”
齐昭示意他坐下说,他摆了摆手,“就几句话,我快点说,日落之前还得跑去送趟折子。”
“沈随之要回京。”
齐昭挑了挑眉:“我当初就说,他一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非要跑去做随军御史。北境天寒地冻的,迟早要回来。”
宋源:“我来也不是别的事,京都他许久未归,托我问你可不可以在你家小住。”
齐昭长姐嫁给了沈随之的父亲,说起来也算是沈随之的继母,那他也就是沈随之的舅舅,岂有不迎的道理。
齐昭点了点头,又问他何时到。
宋源想了想,“这几天太忙了才来跟你说,今天怕是就要到了。”
齐昭抚了抚额,人都要到了才来告诉他,连接风洗尘都来不及。
事情紧急,齐昭送走宋源后,又跟几个暗卫调了值守,自己抢先一步回了府。
顾景明远远地看见他急匆匆的背影,好奇的抓了几个暗卫问:“齐统领这是去?”
“统领说家中有事,今天先回去了。”
顾景明撇了撇嘴。
“大人可好些了?”
顾景明点点头,“本想回宫知会一声,一个个大忙人似的……得了,都忙去。”
齐昭赶回了府里,命人打扫了屋子买了些吃食,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又派人去接。没过多久,门口便传来了车马声。
“朝许!”一洋溢的声音从齐昭背后响起。
齐昭猛地回头,看见一男子身着素色云纹长袍,头发随便地用个发带束了起来。
齐昭过去迎了迎他“钟月来了,怎么先给庆初写信却不给我?”
沈随之解了氅衣:“这不是怕你忙,他多闲啊……京都可比北疆热多了,你可还习惯?”
齐昭:“你还问我呢?快进屋坐吧。”
沈随之低头笑了一声,又四处打量了一圈,“这院子真气派。”
齐昭引着他进了屋,命几个女使上了茶,“前些年陛下赏的,一直没打理,有点乱,见谅。”
沈随之摆了摆手,“见外了,这可比北疆舒服了不知多少。”
齐昭勾了勾嘴角,他虽说生在北疆,自小对京都风景更心向往之,奈何在京都没待过太久,这次回来待了不过数日,就浑身不自在,别扭的很。
齐昭让人端了盘枣花酥,“路途遥远,怕是饿了吧。”
沈随之咳了下,“瞅你说的,我好像只会吃一样。”说完他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齐昭突然想起了顾景明,似有一周没看见人影,也不知病可好些了……
“你吃着,宫里还有事,我这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沈随之也没多留,嘱咐了他几句就让他走了。
“哎呦,顾大人,可让奴才好找。”王敛在宫门看见顾景明,一把拉住他。
“王公公?”顾景明认出他正是皇上身边的内官,“陛下可是有事吩咐?”
王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陛下……在晨晖殿。”
顾景明听后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好了佩剑向晨晖殿走去。
殿门站了一排宫女,见到顾景明如见到了救星一样。
“顾大人。”
顾景明指了指殿门,“多久了?”
“用了午膳后一直到现在,这都晚膳时间了也不见传膳……”
顾景明望了望天色,正是暮色黄昏。
从此君王不晚膳,顾景明算是明白了。
这触霉头劝君王勤政的事,还得他这个命大的人来。
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没等里面回应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大人一直这样吗?”
“好帅!”
“更喜欢他了。”
王敛瞪了几个叽叽喳喳的宫女一眼,“傻站着干什么,快去端热水来。”
“不必!”顾景明的声音从内殿传出来。
王敛愣了愣,“那……需要药吗?”
顾景明从殿中走了出来,扶了扶额,“去御膳房,要燕窝八仙汤,如意卷,清蒸江瑶柱、花菇鸭掌、清拌蟹肉,玉珠双珍,红菊秋叶,佛手金丝,绣球雪莲,金丝酥雀,红梅珠香。”
几个宫女愣了愣。
“再去库房,找出来镜花绫锦缎,云霞如意云纹衫,木兰青双绣缎裳,碧玉滕花玉佩。”
“还有前一阵北疆回来的那个刀……叫什么来着……反正一起拿过来。”
“半个时辰内拿不上来……”顾景明不再说话,只是嘴角向下撇了撇,往殿里递了个眼神。
一众宫人听了后一下子散开来,各忙各的去。
顾景明叹揉了揉肩膀,刚才进去被周知渡徒手劈了一记,现在疼得厉害。
他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殿里。
周知渡正坐在床边拄着腮,一脸苦恼的样子。床帐中坐着一个人,身形单薄
“归思哥哥。”床帐里传出一个声音,听起来不过十四五岁。
顾景明循声过去,却被周知渡瞪了回去。
“秦书辰。”周知渡突然出声。
秦书辰没理他。
顾景明没忍住白了周知渡一眼,“哄人哄了一下午没哄好,一国之君连话都不会说……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你着什么急,屋里有人?阿辰不想让你走。”周知渡没好气地说,目光一直停留在秦书辰身上。
顾景明无语,想了一会说:“臣要告发齐统领私自翘班。”
周知渡终于回了头,嘴角不自觉一扬,“朕知道。”
顾景明皱了皱眉,合着齐昭有老相好这事就他不知道。
“沈随之回京,听说他要去齐昭那里小住,就让先他回去了。”周知渡站起了身,拍了拍顾景明。
“沈随之回来了?”顾景明微微惊讶。
说来巧合,秦书辰进宫的第二天,名动京城的探花郎沈随之便自请远赴北境。
周知渡为此动了大怒,罚了他三月俸禄,却还是放人出了去。
外人不知,可顾景明却知道,沈随之不过是心生醋意罢了。
齐昭临出了府,又觉得贸然前往顾府有些唐突,但立马转身回去又有些不妥。思来想去,他决定去转几圈买几样吃食带回去。
他一回头,就看见顾景明背着个手在远处一小摊前挑着东西。
齐昭悄悄地溜到他身后。
“豆沙酥两个,酿青梅一袋,软酥酪一份。”顾景明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点心。他挑完直起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进齐昭怀里。
“齐昭?”
“呦,现在都敢呼名道姓了?”
顾景明噤了声,齐昭说起来算是他的头子,直呼姓名是不太对。
他清了清嗓子,“齐统领。”
齐昭摆了摆手:“倒也不必这么生分……晚上没吃饭?”
顾景明点了点头。
“去我府中,给你亲自下厨。”
顾景明笑了笑:“荣幸。统领竟也沾得柴米油盐。”
齐府就在不远处,没几步就到了地方。路上齐昭还怕顾景明受风,硬是把自己外袍又给他披上了。
齐昭进了府,几个下人过来接过了顾景明手里的袋子。
“钟月呢?”齐昭问
管家回他:“方才洗漱后就去偏房歇着了,现下怕是睡了。”
齐昭点点头,下意识回身拉住顾景明的手,又自觉失礼,便顺着往上移了一点,握住他的手腕。
指腹薄薄地一层茧摩挲着顾景明的肌肤,明明触碰的是手,顾景明的耳根却先泛起红晕
“进屋坐着。”齐昭给他带进屋里,拍了拍他,转身钻进厨房。
下人们把顾景明的点心摆了盘端上来。
顾景明也有些饿了,吃了几块豆沙酥垫了垫肚子。
“来客人了?”沈随之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顾景明停下动作听着,直到沈随之推开了门。
“归思!”
顾景明起了身,天色较暗,他借着烛光瞧了瞧他。
从前在宫中,他常跟在周知渡身边,少不了和沈随之打交道。
才貌不凡,面如冠玉。这是他给沈随之的评价。
沈随之自然地坐下,拉着他问了好多。顾景明发现他问的问题看似随意散漫,却字字离不开周知渡。
顾景明心里虽然不耐烦,但好歹在禁宫久居多年,也学会了些面子上的事,一直摆着个笑脸直到齐昭端了菜上来。
“笑什么呢?”齐昭戳了戳他的脸。
顾景明笑这么久脸都酸了,“没什么。”
沈随之在一边突然捂着手帕咳了起来,齐昭忙回过身看了看他。
“没事,路上染了风寒。”
齐昭面部没有过多表情,只是让下人去端了热茶来。
沈随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地说:“我还是走吧,怕把病过到你们身上。”
顾景明皱了皱眉,这话说的像是可怜。
齐昭扶起他,“你快回房歇着,晚上风凉。”
沈随之缓缓起了身,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归思,你尝尝菜合不合胃口。”齐昭又回过身来看他。顾景明闻言惊了一下,忙拿起筷子,迟疑了几秒又放下,“沈兄可还好。”
齐昭:“身子骨弱,老毛病了。”
顾景明不再多言,埋头吃着。
齐昭的厨艺不差,菜大多数是北疆的口味,虽与京都大不相同,顾景明却吃的津津有味。
他从小住在宫里,御膳房虽说变着花样做菜,但终究多了谨慎,少了味道。
可惜这顿饭吃的并不愉快,吃到一半又有人过来说沈随之晕倒在了半路。齐昭又被叫过去照顾人,顾景明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见自己帮不上忙,自掏腰包又给沈随之抓了几味药。
“他怎么样了?”顾景明刚出府门,就被偷偷出宫的周知渡拽到角落。
顾景明不住扶额:“陛下,您出来也不带个侍卫,臣先送您回宫慢慢……”
“你快说。”周知渡打断了他,“怎的叫了郎中?”
顾景明盯着他,双眼不禁眯了眯:“风寒,晕倒了。”
“他每日殚精竭虑,这病可不是时候。”
周知渡敛了神色,“朕知道了,回宫吧。”
顾景明:……
遇上这样的皇帝,他也算倒霉。
“大人怎么回来这么晚?”顾景明身旁一下人雁翎说道。
顾景明“啧”了一声,“去了趟……宫里。”
雁翎点点头,又掂了掂手里的木盒,“哦对,这是齐统领差人送来的。”
雁翎不过十三四岁,说话直白:“黄鼠狼给鸡拜年,莫名其妙的送这些来又是何意……”
顾景明接过来,拭了拭盖子。
盒子是香樟木做的,顾景明感叹了一句大材小用,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锁。
盒子里用金黄软绸垫着,上面是一条江南织金锦裁的一条绣着桃李连纹发带。
“桃李……”顾景明自语着。
何彼襛矣,华如桃李。
“一条破布条而已……”雁翎说到一半便被顾景明瞪了回去。
“不识货,这可是织金锦,江南今年新纺出来的。”顾景明勾了勾嘴角。
雁翎抿紧了嘴不出声。
可惜宫里规矩多,他向来没有束过发带。
顾景明神色不禁有些悲伤,如此珍宝却不得时机见阳光,只得盖好盖子,抱在怀里。
“别像个小哑巴似的,回去睡觉。”
雁翎咧嘴笑了一下,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何其浓艳美丽,即如堂前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