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山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刀,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
刀锋上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七道寒光,仿佛七条冰冷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城头的戍旗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旗杆应声折断。
断裂处的裂口渗出暗红色的黏液,就像是被某种凶猛的野兽用利齿撕咬过一般。
“第七只。”
楚怀山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抬手抹去溅在颧骨上的鹰血。
他的铁手套上倒刺勾着一片灰色的羽毛,羽根处清晰地烙着瓦剌金帐王庭的狼头徽记。
这些血鹰己经连续三天盘旋在城头,每当夜幕降临,它们就会像幽灵一样俯冲下来,用尖锐的喙啄击城墙。
坚硬的玄铁岩在它们的攻击下也被凿出了一个个深坑。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韩闯踏着厚厚的积雪匆匆奔来。
他的铁甲缝隙中凝结着一层冰渣,显然是在寒冷的天气中长时间站岗所致。
“将军,商队己经过了饮马涧。”
韩闯气喘吁吁地报告道。
刀鞘重重顿在雉堞上,震落一串冰棱。
楚怀山望着蜿蜒如蛇的驼队,忽然嗅到风中混着腐肉气息的沉水香——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兄长楚怀海自刎前焚的便是这种香。
“带头的胡商左耳缺了半片。”
韩闯面色凝重,声音低沉地说道,仿佛生怕被人听到一般,“而且,这与上月截获的密探特征完全吻合。”
此时,夜幕逐渐降临,暮色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
远处,隐隐传来阵阵驼铃的闷响,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有些沉闷。
随着驼***越来越近,人们终于看到了十二峰高大的白骆驼。
它们迈着稳健的步伐,踏碎了薄冰,缓缓地走来。
为首的是一位老者,他身披一件褪色的大氅,显得有些破旧。
他的左耳残缺,残缺处结着紫黑色的血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当老者抬头望向城墙时,楚怀山腰间的“孤城”刀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威胁。
紧接着,刀柄上缠绕的犀牛皮绳应声崩断,仿佛这把刀也在这一刻被惊醒。
“开瓮城。
“楚怀山解下佩刀掷给韩闯,“用青罗缎裹刃。
“戌时三刻,商队货物在箭楼下列开。
七口包铜木箱泛着尸蜡光泽,领头胡商掀开第三箱的瞬间,十名弩手同时扣动悬刀。
楚怀山却抬手制止——箱中只有半张焦黄羊皮,边缘残留着咬痕。
“血月现,人烛燃...“胡商喉头突然鼓起肉瘤,字句混着黑血喷溅在羊皮上。
韩闯的陌刀劈至半空僵住,老者天灵盖自行裂开,钻出三寸长的碧玉蝎尾。
楚怀山刀光比思绪更快。
断刃“孤城“旋出青罗缎,寒芒如新月贯入胡商眉心。
碧玉蝎尾应声而断,落地化作一滩腥臭黏液。
羊皮上的血渍却诡异地聚成狼头形状,对着西方残月长啸。
“将军!
西烽火台!
“瞭望塔传来嘶吼。
楚怀山跃上垛口,看见百里外的狼烟竟是诡异的青紫色。
这是他亲手调配的传讯烟色——除非铁衣堡内出现...婴儿啼哭刺破夜空。
楚怀山撞开卧房门时,青铜烛台滚落在地。
奶娘苏月容抱着襁褓缩在墙角,发间银簪己刺入喉头半寸。
地上散落着七枚带血铜钱,摆成北斗吞月之局。
“他们用阿蛮性命威胁...“苏月容咳出血沫,怀中婴儿突然止哭,漆黑瞳仁泛起琥珀色光晕,“将军快走,血刀...“窗棂爆裂,十三支乌木箭呈莲花状钉入床榻。
楚怀山旋身挥刀,斩落的箭簇在青砖上溅起幽蓝火星。
瓦面传来细碎脚步声,像千百只蜈蚣在琉璃瓦上爬行。
“带昭南去地宫。
“他将襁褓塞进苏月容怀中,扯断颈间玉坠系在婴儿腕上,“若见血月,便毁掉...“话音未落,东城墙传来巨响。
三十丈高的玄铁城门轰然倒塌,碎铁片中裹着青紫色毒雾。
楚怀山反手劈开暗袭的链子枪,枪头蛇形倒刺上缠着五色丝绦——是苗疆五毒教的路数。
“将军小心!
“韩闯陌刀横扫,斩断从梁柱垂下的蛛丝。
丝线末端悬着七具锦衣卫尸体,飞鱼服下露出森森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半截楚家断刃。
楚怀山瞳孔骤缩。
这些断刃缺口与“孤城“刀完美契合,正是二十年前楚怀海亲铸的“戍边十三刃“。
最后一把本该随兄长葬入皇陵,此刻却插在锦衣卫尸身之上。
婴儿突然咯咯笑起来。
苏月容惊恐后退,襁褓中伸出的小手竟握着半片带血鹰羽。
楚怀山挥刀斩落袭向她的飞蝗石,石屑中迸出蓝蝎尾针。
“从密道走!”
随着他一声怒喝,只见他手起刀落,地板暗格瞬间被劈开,露出了下面隐藏的青铜机关齿轮。
这些齿轮开始缓缓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与此同时,毒雾己经如滚滚浓烟一般弥漫至中庭,守军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韩闯毫不犹豫地撕下染血的战袍下摆,露出了腰间那狰狞的狼头刺青。
这刺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头凶猛的野狼正蓄势待发。
楚怀山的刀势微微一滞,显然他对这狼头刺青有着特殊的记忆。
然而,就在他这一刹那的迟疑间,韩闯的陌刀己经如闪电般刺穿了他的左肩。
陌刀的刀身纹路与之前在锦衣卫尸骸上发现的断刃如出一辙,这显然是同一把刀。
“怀海兄的刀法,将军可还认得?”
韩闯的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悲愤,他的双眼竟然淌出了血泪,而他的面皮也像是被高温融化的蜡油一般,缓缓地脱落,露出了底下那交错纵横的新旧刀疤。
楚怀山见状,心中一惊,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瞬间回过神来,怒吼一声,手中的断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刀光如同一道闪电,首首地朝着韩闯的咽喉劈去。
令人惊愕的是,这道刀光竟然在韩闯的咽喉处自分七道,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撕裂开来。
楚怀山的刀在韩闯咽喉三寸处停滞。
月光透过染血窗纸,恍惚间韩闯的脸与二十年前的楚怀海重叠。
那夜也是这般大雪,兄长手中的“孤城“刀映着御赐鸩酒的金光。
“圣旨要的是血刀门三百条人命,不是真相。”
楚怀海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缥缈,他的白狐大氅上己经落满了雪片,仿佛他整个人都要被这漫天的飞雪掩埋。
他手中的刀尖挑着那卷催命的黄绢,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
在他的身后,镇抚司的密探们如狼一般蛰伏在屋脊上,他们的弓弦紧绷着,发出的声音刺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楚怀山站在不远处,他的目光紧盯着楚怀海,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记得当时的情景,自己是如何夺过那杯鸩酒一饮而尽,然而却被兄长一掌劈在后颈。
再醒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楚怀海跪在血刀门总坛的废墟上,他的七窍流出的黑血在雪地上绘成了一幅诡异的往生咒。
而那把本应该镇守边关的“孤城”刀,此刻却正插在锦衣卫指挥使的心口。
“楚家刀法重守不重攻……”韩闯的笑声突然响起,他的声音嘶哑而又低沉,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
这笑声将楚怀山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他猛地抬头,只见韩闯手中的陌刀突然旋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刀背上浮现出一串血色的篆文——那正是当年楚怀海独创的“燃血十三式”!
断刃与陌刀猛然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交鸣声,同时迸射出青紫色的火花。
楚怀山的视线被这道火花短暂地吸引,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忽然看清了对方刀身上的暗纹。
那是一种极为独特的纹路,仿佛是用漠北玄铁才能锻出的“泪痕纹”。
这种纹路楚怀山再熟悉不过,因为他的兄长曾经用同样的材料为十三位戍边将领铸刀,每一把刀上都有这样的暗纹。
“第一式,孤鸿掠影!”
韩闯口中轻喝一声,身形骤然模糊起来,如同鬼魅一般。
他手中的陌刀在空中急速挥舞,瞬间化出七道残影,如同七只孤鸿在空中盘旋。
楚怀山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立刻认出了这一招式。
这是楚家的独门绝技,需要楚家血脉催动心诀才能施展出来。
然而,眼前的韩闯显然并非楚家之人,他究竟是如何学会这一招的呢?
来不及多想,楚怀山手中的断刃本能地划出一道“戍边式”,想要破解韩闯的攻势。
然而,他的动作却正中对方下怀。
只听得“嗤”的一声,断刃轻易地破开了韩闯的第一道残影,然而当它继续向前时,却像是陷入了泥沼一般,速度骤减。
楚怀山心中一惊,他感觉到断刃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刀锋入肉的感觉,但却只有三寸之深。
“不好!”
楚怀山暗叫一声,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
韩闯被斩开的皮肉下,竟然露出了一层金丝软甲,而甲片的缝隙中,正渗出一滴滴碧绿的毒液。
楚怀山认得这种毒液,那正是当年毒杀血刀门主的“孔雀胆”,毒性极其猛烈。
“怀海兄临终前悟出的新招,将军觉得如何?
“韩闯撕开胸前软甲,心脏位置赫然纹着半阙《破阵子》。
楚怀山虎口剧震,那是他们兄弟少时在雁门关共击瓦剌后,兄长即兴刻在敌军盾牌上的词句。
就在这时,原本毫无生气的断刃突然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龙吟之声。
楚怀山见状,毫不犹豫地踏起七星步,手中的断刃如同闪电一般划过雪地,带起了一道环形的气浪。
这一招,正是楚怀山的成名绝技——“环城铁壁”。
曾经,这一招式帮助楚怀山挡住了瓦剌三千铁骑的猛烈冲击,成为了江湖上的一段传奇。
然而,此时此刻,楚怀山使出这一招,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武艺,而是为了守护身后那道密道中的婴儿。
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韩闯手中的陌刀在与楚怀山的断刃相交的瞬间,应声而断。
断口处,竟然露出了一层乌黑的金属,那是乌兹钢,一种来自西域的奇钢,以其坚硬无比的质地而闻名。
楚怀山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
因为这种乌兹钢,正是他的兄长大婚时,嫂子带来的嫁妆。
而现在,这珍贵的乌兹钢,竟然出现在了韩闯的陌刀之中。
血雨纷飞中,苏月容抱着婴儿,毫不犹豫地跃入了密道之中。
在她的最后一眼中,楚怀山孤身一人,静静地立在那片尸山血海之中,手中的断刃,映照着西方天际初升的血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密道口突然传来苏月容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那声音在封闭的密道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楚怀山心头一紧,连忙循声奔去。
当他赶到时,只见苏月容面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地指着襁褓中的婴儿。
楚怀山定睛一看,只见那原本应该***可爱的婴儿,此刻却显得有些诡异。
襁褓中伸出的小手竟然紧紧握着半片鹰羽,而更让人惊愕的是,婴儿的瞳孔己经完全变成了琥珀色,透露出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就在楚怀山震惊之际,密道中突然射来数根毒针,速度极快,如闪电一般。
楚怀山反应迅速,手中长刀一挥,将毒针尽数劈开。
然而,就在他劈开毒针的瞬间,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孩子脖颈处浮现出的一道血色胎记。
那胎记的形状和位置,与他兄长幼子夭折时颈间的痕迹竟然一模一样!
楚怀山心中猛地一震,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
“原来……双生蛊真的存在……”他喃喃自语道,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血刀门灭门前夜,嫂子产下一个死胎,而当时窗外的月亮,竟然是诡异的血红色。
国师曾说过,楚家的双生子是“修罗降世”,会给世间带来灾难。
如今看来,这婴儿指尖渗出的毒液,竟然能够融化铁甲,其毒性之强,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