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老梧桐树叶子被晒得打蔫，蝉鸣声嘶力竭地灌进耳朵，偶尔有骑着三轮车的小贩经过，车斗里的西瓜堆得冒尖，红色的瓜瓤在切开的缝隙里闪着亮，叫卖声拖着长腔，渐渐消失在巷尾。
路过药店时，他停住脚。
这家 “惠民药店” 开了十几年，木质柜台被磨得发亮，玻璃橱窗里摆着整齐的药盒，阳光透过橱窗照进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是母亲早上塞给他的十块钱，叠得方方正正，还带着点洗衣皂的淡香，够买两盒父亲常吃的胃药。
“小林啊，又来给你爸买药？
还是老样子，两盒‘胃泰颗粒’？”
药店老板张叔趴在柜台上算账，算盘珠子噼啪响，抬头看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语气熟稔得像在说自家孩子。
“嗯，张叔。”
林辰点头，把钱递过去，目光落在药盒上印着的 “有效期至明年三月” 上 —— 上次来买的时候，他特意看了日期，母亲总说 “能省则省”，却从不让他买快过期的药，还反复叮嘱 “你爸胃不好，不能吃差的”。
张叔把药盒和找零的西块钱递给他，叹了口气，声音压得低了些：“你爸那胃得好好养，别总干重活。
上次我去菜市场进货，看见他帮人扛菜筐，那么大年纪了，后背都被筐绳勒出红印子，汗顺着脖子往下淌，我劝他歇会儿，他说‘得给我家辰辰攒学费’，你说这多遭罪啊。”
林辰喉结狠狠动了动，指尖攥着药盒，边缘硌得手心发疼。
他没说话，只是朝张叔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巷子里的阳光更烈了，踩在青石板上能感觉到鞋底传来的温热，去年中考前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 —— 父亲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还去夜市帮人看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回来时总带着一身水泥灰和汗味，领口的汗渍结了层白霜。
有天晚上，父亲突然胃出血，被救护车拉走时，还攥着他的手说 “辰辰，别担心，爸没事，你好好复习”。
从那以后，他就总想着放学去打零工，却每次都被父亲母劝回去：“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好大学，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回到家时，院门虚掩着，竹编的门帘垂在门框上，上面绣着的牵牛花己经褪成了浅紫色。
院子里的老枣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树下摆着张掉漆的木桌，母亲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茄子，紫色的茄皮堆在竹篮里，旁边放着一小袋己经洗好的青椒，水珠在青椒表面滚来滚去，映着枣树叶的影子。
墙根下种着几株指甲花，粉色的花瓣开得正艳，是母亲春天种的，当时还笑着说 “等开花了给你染指甲，咱们辰辰也是个俊小伙”，却总被他红着脸拒绝 —— 那时他觉得 “染指甲是女孩子的事”，现在想来，心里却暖得发慌。
“辰啊，回来了？”
母亲听见脚步声，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围裙上还沾着茄汁的痕迹，快步走过来。
“妈，我回来了。”
林辰把药盒递过去，“药买回来了，张叔说让爸按时吃，别太累。”
“知道了知道了，” 母亲接过药盒，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放进堂屋的抽屉里 —— 抽屉里垫着块碎花布，是她特意找张奶奶缝的，怕硬纸盒磨坏了药盒。
她又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掌心的温度带着点粗糙的茧子，那是常年做家务、干农活磨出来的：“快让妈看看你的录取通知书，刚才在电话里面没好意思问，是不是跟清月那丫头一起考上云高了？
我就说嘛，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肯定能一起上高中。”
林辰把录取通知书递过去，母亲捧着那张淡蓝色的纸，手指轻轻摩挲着 “林辰” 两个字，眼眶慢慢红了，声音也有点发颤：“真好，真好啊…… 你爸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他昨天还跟我说，‘不知道辰辰能不能考上云高，要是考上了，我就算再累也值了’。”
里屋突然传来父亲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听得人心里发紧。
林辰赶紧走进去，看见父亲正坐在褪色的人造革沙发上，手里拿着个旧遥控器，外壳都掉了块漆，却还攥得紧紧的。
电视里放着重播的戏曲节目，画面有点模糊，声音却开得很大，像是在掩盖咳嗽声。
墙角的柜子上放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母亲给父亲泡的菊花茶，花瓣在水里舒展着，散着淡淡的清香，可父亲连碰都没碰 —— 他总说 “这茶贵，留给辰辰喝”。
“爸，您怎么又看电视了？
医生说让您多休息。”
林辰走过去，按住想站起来的父亲，“我给您倒杯水。”
“录取通知书…… 拿到了？”
父亲的声音有点沙哑，却透着股急切，眼神紧紧盯着林辰的手，像要看清纸上的每一个字，生怕那是幻觉。
林辰把通知书递到他面前，父亲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在纸上，看了好一会儿，手指轻轻碰了碰纸边，像是在确认是不是真的，才慢慢说：“好，好…… 以后上了高中，要更努力，别像爸一样，没文化，只能干力气活。
爸这辈子没什么本事，不能给你好的生活，你得自己争口气。”
“爸，我知道。”
林辰点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知道父亲年轻时也是个读书人，抽屉里还放着他当年的课本，纸页都发黄了，上面的笔记写得工工整整，扉页上还写着 “努力读书，改变命运”。
只是后来家里穷，爷爷又生了重病，父亲才不得不辍学打工，扛起家里的重担。
所以他一首希望林辰能考上好大学，圆他年轻时的梦。
晚饭时，母亲端上了茄子烧肉，搪瓷盘边缘有点磕碰，肉不多，大多都埋在茄子下面，油星子在盘子里闪着光—— 那是母亲特意去菜市场买的五花肉，平时家里都舍不得吃，只有过节或者有喜事的时候才会做。
桌上还摆着一盘凉拌黄瓜，撒着点蒜末，是夏天常吃的菜，清爽解腻。
头顶的灯泡瓦数不高，昏黄的光落在饭菜上，却透着股踏实的暖意。
“多吃点肉，辰啊，” 母亲一边给林辰夹肉，一边说，“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得好好补补。
清月那丫头明天也去吗？
要不要叫她过来一起吃饭？”
“不用了妈，” 林辰咽下嘴里的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清月家肯定有好吃的，再说，明天报到的时候就能见到她了。”
母亲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又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茄子：“你也多吃点，别总想着给辰辰留。
你胃不好，得多吃点软和的。”
父亲点点头，却把碗里的肉夹给了林辰：“辰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林辰看着碗里的肉，心里又暖又酸，赶紧把肉夹回父亲碗里：“爸，我自己会夹，您也吃。”
吃完饭，林辰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厨房的窗户对着后院，能看见墙根下的指甲花，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点花香，吹散了身上的热气。
水龙头流出的水有点凉，溅在手上很舒服，他却没在意，脑子里一首想着明天去学校报到的事，想着能和苏清月一起走进云高的校门，一起坐在教室里上课，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一阵暖意。
他甚至还想好了，明天要早点去学校，帮苏清月搬东西 —— 她总爱带很多书，肯定搬不动。
而此时，苏清月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停留在和林辰的聊天界面上，输入框里打了又删的“要不要来我家公司***？
我爸说可以给你安排个轻松的活，工资也不低”，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她怕林辰会觉得她是在同情他，怕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 她太了解林辰了，他虽然家里条件不好，却有着极强的自尊心，从不接受别人的施舍。
“清月，该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学校报到呢。”
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温柔的叮嘱，“明天让司机送你去学校，别自己骑车了，天太热。”
“知道了。”
苏清月赶紧关掉手机，躺到柔软的大床上，盖着印有小熊图案的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下午在槐树下，林辰攥着录取通知书的样子，想起他说 “我妈等着我呢” 时紧绷的侧脸，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房间里的空调吹着微凉的风，床头柜上的香薰机冒着淡淡的白雾，散着薰衣草的香味，可她还是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她知道林辰家里条件不好，却从没想过要跟他保持距离，反而觉得林辰比那些只会花钱的富二代好多了 —— 他踏实、努力，还特别孝顺，每次路过她家时，都会帮她妈提东西；下雨的时候，还会把伞让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回家，最关键的是跟林辰相处总会让自己感觉到很踏实。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人喜欢呢？
“对了，妈，” 苏清月突然坐起来，对着门外喊，“明天报到的时候，能不能多带点水果？
我想分给林辰和同学们吃。”
“当然可以，” 妈妈的声音传来，带着点笑意，“你想带什么，让厨房准备。”
苏清月躺下，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 她想好了，明天要把最大、最甜的苹果分给林辰。
林辰洗完碗，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 —— 房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书桌上堆着课本和笔记，墙上贴着几张篮球明星的海报，是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
他把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夹在最厚的一本语文课本里，那是他最珍惜的书，里面还夹着苏清月小时候送给他的枫叶标本。
林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扇叶慢悠悠地转着，像在编织一个美好的梦。
他想着明天去学校报到的场景，想着苏清月可能会穿的衣服，想着父亲母欣慰的笑容，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窗外的蝉鸣声渐渐轻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他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困难在等着他，只知道现在的他，有父母的疼爱，有苏清月的陪伴，还有一个考上好大学的梦想，然后好好工作挣钱，他需要守护的东西需要他能力的提升来支撑，除了自己的父母，还有自己喜欢的人。
他甚至己经开始规划高中三年的生活：好好学习，帮父亲母减轻负担，和苏清月一起考上京城的大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让父亲母过上好日子，有能力配得上苏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