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江城的街头。
高楼大厦的霓虹灯闪烁着，勾勒出城市的繁华轮廓，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些灯红酒绿的光，照不进他此刻灰暗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最后，双脚还是不自觉地把他带回了那个熟悉的地方——“补丁球场”。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这片破败的场地上，给坑洼的地面和杂草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白天看起来满目疮痍的球场，在夜色中，竟有了一种静谧而神圣的美感。
林风走到球场中央，颓然坐下。
他仰起头，看着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星星。
父亲的话，像一根根钢针，反复扎着他的神经。
“你有什么？”
“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是啊，我拿什么比？
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遍。
他没有答案。
他只是热爱，一种近乎本能的、融入了骨血的热爱。
为什么会这么爱足球？
林风的思绪，飘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一年，他八岁，身体瘦弱，三天两头感冒发烧，是医院的常客。
父母为了生计终日奔波，大多数时候，陪伴他的只有家里那台十西寸的、时不时会闪烁雪花点的彩色电视机。
那个夏天，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一场足球盛宴的新闻——2002年韩日世界杯。
那是夏国足球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登上世界杯的舞台。
整个国家都为此沸腾了。
林风当时并不懂足球，他只是好奇，为什么二十二个人要去追着一个球跑。
首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表演。
一个留着阿福头的“外星人”。
他叫罗纳尔多。
电视屏幕里，那个穿着黄色九号球衣的男人，像一阵无坚不摧的龙卷风。
他的启动，他的爆发力，他的钟摆式过人，他射门时那种摧枯拉朽的力量感……一切的一切，都让病榻上那个瘦弱的八岁男孩看得目瞪口呆，热血沸腾。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身体可以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原来奔跑可以如此的充满美感，原来足球可以带来如此纯粹的快乐和***。
尤其是当罗纳尔多进球后，张开双臂，露出那两颗标志性的大门牙，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奔跑庆祝时，电视机前的林风，也仿佛感受到了那份足以冲破一切阻碍的喜悦。
从那天起，一颗种子就在他心里悄悄地埋下了。
他开始模仿罗纳尔多的动作，用报纸揉成团当球踢。
他开始搜集一切关于足球的画报和新闻。
他省下早饭钱，买了人生中第一个足球——那是一个花了十五块钱买的塑料足球。
当他第一次在楼下的空地上，笨拙地将球踢向墙壁，再看着球反弹回来时，那种掌控感，那种足球与脚面接触瞬间的奇妙触感，让他彻底沉沦了。
足球，成为了他灰色童年里唯一的光。
在球场上奔跑，可以让他忘记打针的疼痛，忘记父母的争吵，忘记那些因为他身体瘦弱而嘲笑他的同学。
每一次带球，每一次射门，都像是一次对平庸生活的宣泄和反抗。
汗水流淌的感觉，远比药水的味道要好闻。
肌肉的酸痛，也比病床上的无力要来得踏实。
他不再是那个病恹恹的林风，在球场上，他感觉自己就是罗纳尔多，就是风，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这份热爱，真诚而纯粹，不为名，不为利，只为那份奔跑时的自由，和足球入网瞬间的战栗。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纯粹的热爱，开始被现实的尘埃所蒙蔽。
“踢球能考上大学吗？”
“踢球能找到工作吗？”
“别做白日梦了，老老实实读书吧。”
这些声音，像一把把钝刀子，日复一日地切割着他的梦想。
而今天，父亲的话，则是最锋利的一刀，几乎将他那颗坚守了九年的心，剖得鲜血淋漓。
或许，父亲是对的。
这真的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我只是一个生活在城市底层的穷小子，我凭什么去追逐那些遥不可及的星光？
一阵无力感和迷茫，如潮水般将林风淹没。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地抽动着。
少年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