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患无穷
他削瘦的脸被殷红的血和病态的白一分二，再配上他上扬唇角和含笑的双眼，整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
当日这群少年被送来邑城的时候，刘冕曾远远见过，也记得这位谢大将军的幼子。
那时的谢遂跳脱灵动，整日带着这群质子在演武场上，跟在训练的士兵身后上蹿下跳，青涩的脸上满是对银枪铁甲的崇拜和向往。
尤其是他那双清澈见底，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在想什么的眼睛，让刘冕印象格外深刻。
当时他还很好奇，像谢达那样心机狠辣的人，到底是怎么养出如谢遂这般，天真到经不起半分算计的儿子。
首到谢达背刺刘家军，毫不犹豫将手中弓箭对准城门之上的谢遂的胸口的时候，他方知，原来不是太过疼爱而被养的天真，而是从未有过疼爱，所以放任自流。
思绪回笼。
刘冕抬眼看去，谢遂原本清澈见底的眼睛，而今深不见底，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
果然。
仇恨是最好的成长方式，而眼前的少年们，心性比他想象的还要坚韧。
如此，甚好！
刘冕敛去眸底的笑意，他丢掉手中的帕子，负手而立，“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现在就杀了你们？”
“三公子己经吃过一次闷亏，难道还要继续做赔本的买卖吗？”
谢遂勾唇，“您比我更清楚，现在留着我们的命，才能发挥出我们最大的价值。”
“而且。”
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您派人过来闹这么一遭，不就是想最大限度激发我们的价值吗？”
谢遂话落，他身侧大大小小的少年们，不约而同的露出迷茫的神情。
“哦？”
刘冕双眼微眯，饶有兴趣，“此话怎讲？”
“谢家军背刺你们己经过去了整整十日，除了最开始的毒打泄愤，此后，从押着我们上城楼，让我们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被亲生父亲利用和舍弃，到断水断食不时殴打，再到如今被看守狱卒半真半假的***！”
谢遂轻描淡写，似笑非笑，“这期间，你们做的每一步，都是在刻意滋养我们对谢家军，对自己亲生父亲的恨意。”
更是在筛选，可用的棋子！
只有在这些折磨中，扭曲和丧失人格，带着满心满眼的恨意，活下来的人，才配成为刘冕选中的棋子！
谢遂笃定，“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会杀了这两个人。”
不过很大概率是在这两个男人得手之后！
刘冕要的就是让这恨刻入他们的骨髓和血液，要的就是他们扭曲，要的就是他们疯魔！
他们越是恨、越是扭曲、越是疯魔，回到谢家军后，才越是会成为刺向谢家军，最锋利、最疯狂、最无所不用其极的利刃！
兄弟阋墙、父子相残、军心涣散！
这才是刘冕的精心谋划的报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你会扮演白脸，给我们治伤，给我们吃食。”
谢遂脸上始终挂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仿若自己不是故事的主角，而只是洞若观火的旁观众，“更有甚者，给我们留下破绽，助我们逃跑。”
“哦，对了！”
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我们被扣留的消息想必己经传回我那渣爹的老家了吧？”
“让我猜猜。”
谢遂歪头邪笑，“你是不是还好心，将我们的爷爷奶奶，护送进了谢家军？”
话落！
年龄稍小的少年仍旧茫然，年龄稍大些的，己是晴空霹雳，劈的他们醍醐灌顶、痛彻心扉！
他们这些心里藏着仇恨的人，要怎么在回去后，安安稳稳成为埋在谢家军里的暗雷呢？
当然是能压住谢家军首领，又真心疼爱他们的爷爷奶奶，亲自出面看护！
可笑！
可悲！
他们从来都是棋子，从来都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从头到尾，他们所有的苦难，都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现场逐渐出现咬牙切齿的哽咽，与之相伴的，是无尽而又无力宣泄，几乎快要将他们吞没的愤怒！
“我很好奇。”
刘冕定定的看了谢遂半晌，确定没从他身上看出任何异样，这才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遂毫不吝啬的替他解惑，“早就该死在被谢家军背叛当日的我们、三不五时半碗粥一口水吊着的命、我们被分开关押到旁边两间牢房的兄弟亲友……”“还有明明顷刻间就能动作，却非要不停废话折辱奚、落带着任务而来的那两名士兵，以及在门口暗中观察的您。”
他懒散的挂在刘牢头身上，漫不经心的搅动箭矢，鲜血染红顺着指缝滴答落下，伴着刘牢头的无能狂怒，谢遂歪头笑的残忍而灿烂。
“这很难猜吗？”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刘冕摩挲着手指，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却透着明显的欣慰，“更比我想象的成长还要迅速。”
是的，欣慰。
短短数日，脱胎换骨，宛若新生。
虽然这个新生或许不是他本人想要的，但却是刘冕“精心培养浇灌”出来的。
“只是可惜。”
他叹了口气，“你太聪明了，聪明到打乱了我的计划，更聪明到我都舍不得让你走了。”
这样的少年，是最好用的棋子，也是最容易反噬的剑。
放虎归山？
后患无穷。
刘冕抬眼轻笑，“你说，我是杀了你，杀了你，还是杀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