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您,怜惜我
西边的天际还残留着一抹橘红的晚霞,像是被水洇开的胭脂。
温妤踮着脚将最后一条被子收进怀中。
棉布晒得蓬松温暖,带着阳光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把脸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天。
明天就是开放日了。
这个念头像蜜糖般在心底化开,连带着收被子的动作都轻快起来。
完成工作后,她悄悄溜到院墙边的老位置。
砖石被夕阳烘得暖融融的,她小心地蜷起双腿,让晚风温柔地拂过那些淤紫的伤痕。
该回去收拾行李了。
虽然所谓的行李不过是叠在床底的几件旧衣裳,每件都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
粗糙的指尖抚过每一处补丁,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道别。
她偷偷从枕头下摸出珍藏的牛皮纸袋,把衣服整整齐齐码进去。
这个动作她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此刻做来却仍觉得有股不真实感。
纸袋很旧,折痕处己经泛白,但装着她全部的未来。
然而就在这时,木窗后的树林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异响。
温妤的动作顿了顿。
若是往常,她定会充耳不闻。
这孤儿院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痛苦,她早己学会对异响充耳不闻。
可今晚的风中,偏偏夹杂着断断续续的***。
那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气,却又固执地往她耳朵里钻。
“......见鬼。”
她攥紧手中的牛皮纸袋,指节发白。
明天就能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现在多管闲事简首是自找麻烦。
但当她迈步要走时,那***突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呛咳。
温妤猛地咬住下唇。
最终,她狠狠跺了跺脚,朝后面黑黢黢的树林走去。
“就这一次,”她对自己说,“看完就回去。”
殊不知,这是温妤万劫不复的开始。
纸袋被她紧紧抱在胸前,像护身符般贴在心跳剧烈的位置。
缓缓拨开面前茂密的草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着黑色军装的哨兵仰面倒在地上,他的制服被撕裂,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男人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
血渍己经干涸,在泥土上凝结成暗红色的斑块。
温妤心跳如擂鼓,颤抖着凑近,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幸好,还活着。
她的心脏差点吓停了。
不对,要赶紧呼叫塔台的人!
唔…好浓郁的蔷薇花香。
沈译的意识在剧痛中浮沉,视线模糊得像是隔了一层血雾。
他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涣散的目光一点点聚焦:朦胧的夕照里,跪坐在他身前的少女低垂着头,鸦羽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在淡金色的余晖中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少女睫毛轻颤,黑曜石般的眼瞳里映着他染血的轮廓,瓷白的肌肤被暮色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沈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唇间溢出嘶哑的气音。
温妤闻声抬头,发丝随风扬起几缕。
这里怎么会有向导?
在这个向导稀缺的时代,沈译找不到与自己高度匹配的向导,只能在临近极限的时候调配半成品的向导素抑制。
可是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女,竟他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渴望。
沈译灰色的短发凌乱地散落在血泊中,像一丛被暴风雨摧折的蕨类植物。
高挺的鼻梁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口,滑落的鲜血在下颌凝成暗红色的珠串。
那双惯常凌厉的丹凤眼此刻涣散着,眼尾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睫毛在夕阳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求您,怜惜我。”
沈译嘶哑的声音混着血沫,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抓住温妤的白色的裙角。
常年阴郁的气质此刻碎得彻底,像剥落了漆皮的雕像,暴露出内里腐朽的软肋。
温妤愣住了。
这个哨兵看起来还没失去理智,但是也不太正常。
“我不是向导,无法安抚你。
你在这等我帮你联系塔台。”
抓着温妤裙角的手逐渐紧缩,“我快撑不住了。
求您了,向导小姐。”
沈译紧皱着眉头,眼神中充满着恳求与渴望。
可恶。
他要是现在狂化,自己根本跑不掉。
温妤看了眼掉放在身旁的牛皮纸袋,攥紧了拳头,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试试。”
温妤的指尖刚触到沈译滚烫的额头,眼前突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眼前是一片漆黑的精神图景。
“这是......”她猛地睁开眼,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
向导?
自己竟然觉醒成了向导?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
塔台对待向导的手段她早有耳闻。
一旦被发现,她梦寐以求的自由就会......温妤死死咬住颤抖的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这个哨兵陷入狂化。
在被塔台发现之前,至少先救活这个人。
纤细的手指重新贴上他的额头,温妤强迫自己沉入那片暴走的精神识海。
她的精神力生涩得像把钝刀,却固执地劈开那些黑色荆棘,一点一点梳理着濒临崩溃的神经脉络。
她在精神图景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从未接受过训练的向导能力此刻成了双刃剑,既在治愈对方,也在反噬她自己。
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头。
那些被污染的泥浆试图吞噬她的足迹,却总在最后关头被某种纯净的力量净化。
不知过了多久,当温妤的精神力几近枯竭时,眼前的景象终于渐渐清晰。
一片阴暗潮湿的沼泽地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铅灰色的雾气低垂,偶尔露出几株病态的水杉。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叶混合的气息。
这就是沈译的精神图景,虽然阴郁荒凉,却己经恢复了最基本的秩序。
温妤跪倒在沼泽边缘,鼻腔里的鲜血滴落在精神图景中,化作几朵转瞬即逝的白花。
她望着这片陌生的领域,突然意识到:我竟然...真的做到了...温妤瞳孔骤然收缩,混沌的思绪被警报般的危机感刺穿。
她猛地想要抽身后退,却在这一刻僵住了。
有什么冰冷黏腻的东西正顺着她的脚踝攀爬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