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250号里，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陆星亮凑近实验台，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个玻璃药剂瓶，对着顶灯仔细端详。
幽蓝色的药丸在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像一颗凝固的深海毒胆。
“孙兄，”他声音发干，喉结滚动，“这玩意儿……真要吃啊？
说明书呢？
副作用呢？
光说‘暂时无副作用’，这也太草率了吧？”
孙奇没立刻回答，他正专注于激活第二台电脑。
屏幕瞬间亮起，顽石科技那棱角分明的黑色巨石LOGO闪过，几乎在下一秒就进入了操作系统。
桌面异常简洁，只有三个图标：《测试项目说明》、《生理数据记录模板》、《受试者行为规范》。
他点开《项目说明》。
文档内容出人意料的详细，却又冰冷的可怕。
里面清晰地写着：项目名称：NMN-γ 神经活性增强剂（β-7型）研发目标：短期提升受试者记忆力、信息处理速度及神经突触连接强度。
当前阶段：临床前人体安全性与基础效能验证（Phase 0）。
受试者要求：严格按照指示服用单次剂量（1粒），并在服药后1小时、3小时、6小时进行标准测试流程。
详细记录 测试结果及主观感受。
药理学简述：通过靶向作用于海马体及前额叶皮层特定受体簇，暂时性增强神经元电信号传导效率及短期记忆存储容量。
己知注意事项：严格单次剂量：重复服用或过量可能导致未知反应。
测试间隔期避免剧烈活动：推荐***或轻度阅读。
记录一切异常感受：无论多细微。
当前版本安全性备注：β-7型己通过体外细胞及啮齿类动物安全测试，未观测到急性毒性。
人类受试历史：累计完成23人次单剂量测试。
记录在案轻微反应：短暂性轻度头痛（发生率约15%）、轻微口干（约10%）、短时视觉光感增强（约5%）。
无严重不良反应报告。
陆星亮也凑过来看完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哦……听起来还行？
就头疼、口干啥的，好像没啥大不了的？
23个人吃了都没事，咱俩应该也……能扛住？”
他试图用乐观给自己打气。
孙奇却盯着那句“无严重不良反应报告”，眉头紧锁。
23次测试，样本量太小了。
而且，所谓的“轻微反应”到底有多轻微？
那份记录主观感受的要求，也透着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没有选择。
那冰冷的电子音和“评分评估”的威胁犹在耳边。
“吃吧。”
孙奇拿起自己那瓶，拧开盖子，倒出那颗冰凉的蓝色药丸。
它躺在掌心，像一颗异星的种子。
“按说明来，别多事。”
他看了陆星亮一眼，后者也深吸一口气，有样学样地倒出药丸。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一丝决绝。
孙奇率先将药丸放入口中，端起旁边早己准备好的一杯纯净水，一仰头吞了下去。
药丸滑过喉咙，没有任何味道，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的物质感。
陆星亮也连忙跟上。
药效来得比预想的快得多。
仅仅过了不到十分钟，孙奇就感觉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内部。
无数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信息流开始在意识深处涌动。
他下意识地看向实验台一角放着的几本作为测试道具的、封面花里胡糊的旧杂志。
那些杂志封面上的文字、图片细节，如同被高倍显微镜放大了一般，瞬间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甚至能回忆起某一页广告上一个模特眼角细微的痣点位置。
“嘶……”旁边的陆星亮也倒吸一口凉气，他正盯着电脑屏幕上快速滚动过的一段毫无意义的随机字符序列，“我……我好像真能看清这些乱码了？
虽然不知道意思，但感觉……记得住？”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这药……有点东西啊孙兄！”
孙奇没说话，他点开了《生理数据记录模板》。
模板要求输入心率、血压、体温等基础数据，旁边就有连接的便携式监测手环。
他默默戴上自己那个，屏幕立刻显示出实时数据。
一切似乎正常。
他开始按照说明文档的要求，进行第一阶段的记忆力测试——快速阅读并复述一段复杂的专业论文。
效率确实提升了。
那些拗口的专业术语和复杂逻辑，仿佛自动在他脑中拆解、重组，理解起来轻松了许多。
复述时也条理清晰。
陆星亮那边也传来兴奋的低呼，显然效果显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第一个小时结束，两人完成了初步测试，记录好数据。
除了感觉思维格外活跃清晰，以及陆星亮抱怨有点口干，喝了两大杯水外，似乎一切顺利。
那种高速运转带来的轻微晕眩感，甚至被他们解读为“药效强劲”的表现。
午餐时间到了。
员工卡准时震动，显示了基地餐厅的坐标。
陆星亮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测试顺利的轻松笑容：“咦，现在都晚上七点了！
兄弟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今天一大早就出发，飞机餐那点东西早消化光了，走，干饭去！”
孙奇也觉得胃里空空如也。
思维的高速运转似乎也加速了能量消耗。
“好。”
他保存好数据，关闭电脑。
两人按照导航，穿过迷宫般的金属通道，来到位于基地中层的餐厅。
餐厅空间极大，穹顶高挑，柔和的暖色灯光和舒缓的环境音营造出一种虚假的温馨感。
虽然过了用餐高峰，但规模依然让孙奇咋舌——这简首像个小型美食广场。
巨大的空间被巧妙地分割。
中央是宽敞的取餐区，数条自动传送带如同银色河流般缓缓移动，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食物容器，由透明的保温罩覆盖着。
传送带上方悬浮着清晰的全息菜单，标注着菜名和营养成分。
志愿者只需在传送带旁的感应区刷员工卡，然后用面前的触控面板选择份量，银色的机械臂便会精准地夹取食物，放入下方弹出的托盘。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几乎无声。
食物的种类和精致程度再次超出孙奇的预期。
热气腾腾的现烤欧包散发着麦香，精致的虾饺、烧卖晶莹剔透，新鲜的三文鱼刺身整齐码放，各类沙拉色彩缤纷，热气腾腾的炖菜香气诱人，甚至还有现烤的小牛排和羊排。
水果区更是琳琅满目，许多品种孙奇甚至叫不出名字。
这绝非普通员工食堂的规格，更像高级餐厅的自助。
“米其林三星主厨推荐套餐？
深海蓝鳍金枪鱼刺身？
黑松露鹅肝？
***……孙兄！
这食堂比外面五星级酒店还牛逼啊！
以前想都不敢想！
今天咱俩必须开荤！”
陆星亮眼睛放光，在触控屏上疯狂点击，看着机械臂将他选中的食物堆满托盘，小山似的。
孙奇选了相对适中的份量：一份看起来鲜嫩的香煎鸡排，一些清炒时蔬，一碗菌菇汤，一杯鲜榨橙汁。
端着托盘，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所谓的“窗”，依然是厚厚的金属舷窗，外面是另一条灯火通明的通道，偶尔有小型运输平台无声滑过。
餐厅里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大部分志愿者都专注地吃着，脸上带着满足或疲惫后的放松。
背景播放着轻柔的钢琴曲，试图营造轻松氛围。
孙奇注意到，有几个角落里的志愿者，状态明显不同。
其中一个独自坐在远处的男人，身形瘦削佝偻，动作迟缓，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脸色在柔光下也显得异常灰败，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地盯着面前几乎没动的食物。
他的后颈处，似乎贴着一块透明的敷料，边缘隐约透出一点不正常的青灰色。
“孙兄，你看那人……”陆星亮用叉子悄悄指了指，声音压低了些，刚才的兴奋劲儿收敛了不少，“看着……不太对劲啊？
像生病了？”
孙奇心头一紧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陆星亮别多看，低头切着自己的鸡排。
鸡排煎得恰到好处，肉质鲜嫩多汁，菌菇汤也鲜香可口。
食物本身无可挑剔，但在这庞大、隔绝、充满未知的地下世界享用这样的美食，孙奇总觉得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挥之不去的压抑。
这丰盛更像是某种精心的圈套，用物质享受麻痹感知，掩盖其下的暗流。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餐盘，晃悠悠地从他们桌旁经过。
是那个雀市分部的胖子！
那个卖给他《顽石科技通关宝典》的骗子！
胖子显然也看到了他们，油腻的脸上瞬间堆起那副标志性的市侩笑容：“哟！
两位兄弟！
真巧啊！
看来咱们缘分不浅，在这深山里都能碰上！”
他自来熟地在他们旁边的空位坐下，餐盘里全是高热量食物：炸得金黄的鸡块、裹满糖霜的甜甜圈、淋着厚厚酱汁的肉排，还有一大杯滋滋冒泡的碳酸饮料。
“哼。”
孙奇冷哼一声，懒得理他，继续吃饭。
陆星亮倒是嘴角一撇，揶揄道：“哟，胖子，胃口不错啊？
看来这基地伙食很合你胃口？”
“嘿嘿，那是！”
胖子抓起一块炸鸡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咱们这不都是志愿者嘛，同甘共苦！
诶，我说孙奇兄弟，”他转向孙奇，油光光的嘴唇咧开，“那本宝典……后来面试用上了吧？
我就说嘛，好东西！
没骗你！”
孙奇放下刀叉，冷冷地看着他：“面试根本没用上任何题目。
报名就能进。
你那本东西，就是废纸。”
胖子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带着点夸张的惊讶：“哎呀！
是吗？
那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你看，这不结果都一样嘛！
咱们都进来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咱哥几个运气好啊！
来来来，别为那点小事置气，吃饭吃饭！”
他用叉子敲了敲盘子边缘。
“死骗子。”
孙奇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胖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似乎有点挂不住，但很快又换上那副神秘兮兮的表情，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哎，兄弟，别这样嘛。
这样，老哥我免费送你个真内幕消息，算补偿！
绝对让你在这里高人一等！”
陆星亮眉毛一挑：“哦？
什么内幕？”
他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身体也微微前倾。
胖子左右瞄了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知道咱们在顽石科技是什么地位吗？”
他伸出小拇指，做了个“末流”的手势，“比扫厕所的清洁机器人还不如！
想往上爬，想接触真正的好东西，必须得升级！
级别够高……”他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像‘不死药’这种东西，顽石早就搞出来了！
就藏在这基地最深处！
级别到了，就能接触到……长生不老的秘密啊！”
孙奇听得火起，这胖子又在信口开河：“废话！
谁不知道要升级？
你这点‘内幕’屁用没有！
先把骗我的钱还来！”
他声音不大，但带着怒气。
“别别别！”
胖子吓得往后一缩，勺子差点掉桌上，“兄弟！
这里动手会被开除的！
你想清楚！
钱是小事，前途是大事啊！
为了这点钱，出去当一辈子服务员？
划不来啊！”
他语速飞快，随即又换上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这样，咱们和解，一起合作，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不比那一百块强？”
“滚蛋！”
孙奇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盘轻响。
周围几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胖子“哎哟”一声，捂着胸口，装模作样：“兄弟！
饶了我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你不信……可以自己去打听打听啊！”
陆星亮却在此刻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与之前不同的、略显尖锐的探究：“等等！
胖子，你说的那些……传闻，到底是从哪个老员工那里听来的？
具体有什么……证据吗？”
他紧紧盯着胖子的眼睛，脸上惯常的傻笑消失了。
胖子被打断，又听到陆星亮的追问，愣了一下，随即眼珠滴溜一转，脸上又浮起那副贪婪的狡黠：“哦？
现在感兴趣了？
刚才不还说我骗子吗？
想知道？
嘿嘿……给点好处呗？
请我吃顿好的，再给一千块，我就考虑告诉你一点点……”他厚着脸皮伸出手指搓了搓。
“你疯了吧！”
陆星亮也被他的***气笑了，“敲诈是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证据？
我当然有啊！”
胖子梗着脖子，“不过想看证据，得先付钱！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拿了消息就跑？
一千块，对一个想长生不老的人来说，算个屁啊！”
他一副“你爱信不信”的嘴脸。
“长生不老？
你以为顽石老板是神仙？”
陆星亮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怀疑。
“他是不是神仙我不知道！”
胖子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但他绝对是个怪物！
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我听说……” 就在这一刹那，餐厅顶部柔和的天光模拟屏，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胖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了喉咙，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嗓子眼里。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小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他慌乱地左右张望，如同惊弓之鸟，仿佛害怕空气中藏着什么监听者。
他猛地站起身，油腻的脸上挤出一个僵硬到扭曲的笑容：“咳咳……那个，我、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刚才的话……当我放屁！
当我放屁！”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端起那盘几乎没怎么动、堆满高热量食物的餐盘，像躲避瘟疫一样，低着头飞快地挤进人群，慌不择路地溜走了，餐盘都忘了放***收处。
孙奇和陆星亮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胖子最后那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的言论和突如其来的、近乎惊恐的逃窜，像一块冰冷的石头，重重砸在餐厅虚假的温馨氛围上。
周围依旧是餐具碰撞的轻响、压低的交谈和舒缓的音乐，但孙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上来。
“这家伙……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陆星亮揉着鼻子，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沉默，但眼神里也残留着一丝惊疑不定。
孙奇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餐盘里剩下的小半块鸡排。
肉质在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诱人的色泽。
但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鸡排边缘似乎极其短暂地泛过一丝微弱的、难以形容的……蓝色莹光？
他心脏猛地一跳，屏住呼吸，定睛再看时，那莹光又消失无踪，仿佛只是灯光折射的错觉，或者是他自己眼花了。
是药丸的影响吗？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背，之前测试时那种高速运转带来的轻微晕眩感似乎还未完全消散。
“算了，别理他，神神叨叨的。”
陆星亮似乎想驱散心头的不安，努力恢复之前的兴致，大口塞了个虾饺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动作却显得有些僵硬，“嗯…这虾饺凉了味道差了点…不过还是好吃！”
孙奇强迫自己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鸡排送进口中。
味道依旧鲜嫩，肉质紧实。
但此刻嚼在嘴里，却莫名地感到一丝异样，味同嚼蜡。
胖子仓惶逃离的背影、角落里那个脸色灰败的志愿者、自己鸡排上那转瞬即逝的诡异蓝点……所有这些碎片，像细密的冰针，不断刺穿着月湾基地这层用奢华美食和舒适环境精心编织的华丽表象。
平静的日常之下，暗流汹涌。
那所谓的“保健品测试”，恐怕远不是提高记忆力那么简单。
而那个胖子，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被某种无形的恐怖吓得噤若寒蝉。
这顿在庞大地下基地享用的丰盛午餐，成了孙奇心头更沉重疑虑的开端。
晚餐时段很快到来。
员工卡再次震动，提示餐厅开放时间。
尽管午餐的经历蒙上了一层阴影，但生理需求占了上风。
孙奇和陆星亮再次来到了C区第3餐厅。
晚餐的菜式比午餐更为丰富。
传送带上除了各色精致热菜、刺身、烤肉，还多了现场烹饪的意面、铁板烧，甜点区的蛋糕、布丁琳琅满目。
然而，陆星亮似乎没有中午那么兴奋了。
“孙兄，我怎么觉得…没什么胃口？”
陆星亮端着盘子，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却只夹了些沙拉和水果，眉头微蹙。
“头疼？”
孙奇问，自己也只选了些清淡的粥和蔬菜。
他注意到陆星亮的脸色似乎比下午更白了一点，嘴唇也有些干。
“有点…闷闷的，也说不上来，就是不太想吃油腻的。”
陆星亮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累着了。”
孙奇点点头，没有多说。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次孙奇特意选了个视野更开阔的位置。
他一边小口喝着粥，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餐厅里的人流。
那个形销骨立的志愿者没有出现。
胖子也没再露面。
大部分志愿者看起来还算正常，但孙奇注意到，有几个人吃饭时动作也显得有些迟缓，脸色在柔光下呈现出一种不太健康的、缺乏血色的苍白。
他甚至还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在吃一口布丁时突然捂住嘴，似乎强忍着恶心，匆匆起身离开了座位。
晚餐在一种更加沉默的氛围中结束。
回到D7-734宿舍，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陆星亮简单洗漱后，几乎是沾床就着，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孙奇却毫无睡意。
他躺在床上，盯着头顶冰冷的天花板。
实验室的幽蓝药丸、操作说明里冰冷的免责声明、胖子惊惶的“老怪物”言论、餐厅里那些苍白的面孔、自己食物上那转瞬即逝的蓝光……所有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交织。
后颈处，似乎隐隐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蚂蚁爬行般的刺痒感。
他伸手去摸，皮肤光滑，什么也没有。
是心理作用吗？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细微的蓝色光点，如同实验室里那些仪器闪烁的指示灯，在他意识的边缘无声地明灭。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太阳穴！
“呃！”
孙奇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捂住了头。
那感觉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颅骨深处！
视野边缘瞬间出现细碎的金色光斑，如同坏掉的屏幕信号。
白天测试时那种清晰活跃的感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大脑深处仿佛有无数根神经在疯狂抽搐、灼烧！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孙兄？
你怎么了？”
陆星亮被惊醒，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问道，声音带着睡意和惊慌。
剧烈的疼痛让孙奇几乎说不出话，他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头……头疼……走，去医务室！”
陆星亮脸色也变了，立刻下床，不由分说地架起孙奇。
孙奇感觉陆星亮扶着他的手，温度似乎比平时更低一些。
基地的医务室位于生活区附近。
里面的环境倒不像实验室那般冰冷，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某种舒缓的草本香薰味道。
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三十多岁、表情温和的医生接待了他们。
医生详细询问了孙奇服药的时间、过程、之前的感受以及此刻的疼痛部位和性质（孙奇强忍着剧痛描述：像钢针穿刺，集中在太阳穴）。
医生让孙奇躺在一台类似MRI的环形扫描仪下做了个快速检查。
扫描仪发出柔和的嗡嗡声，蓝光扫过孙奇的身体。
片刻后，医生看着扫描仪旁边悬浮的光屏上显示的数据和脑部成像图，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舒展开，对孙奇说道：“初步扫描显示脑部神经活动异常活跃，有轻微充血迹象，但未发现器质性病变或出血点。
应该还是药物***引起的神经性疼痛，属于……呃……可能属于己知轻微反应的一种特殊表现？
只是你的感受更强烈些。”
他一边说，一边操作着一个药剂调配器，一支装着淡绿色液体的针剂被推注出来。
“不用太担心，给你打一针神经舒缓剂，缓解一下疼痛。
回去好好休息一晚，避免用脑过度，多喝水。
明天早上应该就能缓解了。”
医生熟练地给孙奇注射了药剂。
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开，那剧烈的灼痛感果然开始消退，虽然头还是有些沉甸甸的闷痛，但比刚才好了太多。
“谢谢医生。”
孙奇虚弱地道谢。
“没事，回去休息吧。
如果明天疼痛加剧或者出现其他症状，比如呕吐、视觉严重异常，立刻再来。”
医生叮嘱道。
回到734宿舍，陆星亮把孙奇扶上床，给他倒了杯水。
“兄弟，你好好睡一觉，啥也别想。
明天肯定好了！”
他难得地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语气带着关切。
孙奇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
药剂的镇定作用开始显现，加上白天的奔波和精神高度紧张，他很快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
孙奇被一阵强烈的尿意憋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下方透进走廊一丝微弱的光。
陆星亮在对面床上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摸索着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卫生间。
就在他解决完问题，准备按下冲水按钮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陆星亮床头柜上，那枚被随意放在充电板上的员工卡。
在黑暗中，那张卡片的柔性屏幕，竟然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幽幽的蓝光。
那蓝光的亮度极其微弱，如同夏夜里的萤火，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异常清晰。
更让孙奇心脏骤停的是，那蓝光的形态，并非均匀一片，而是……如同细密的、流动的数据流！
一串串0和1组成的细微光点，在卡片表面无声地滑过、重组！
这绝不是待机状态应有的光亮！
孙奇瞬间屏住了呼吸，睡意全无。
他想起陆星亮在餐厅时对胖子“内幕”消息那突兀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追问，想起胖子最后那反常的恐惧，想起自己服药后那诡异的头痛……以及医务室医生那含糊其辞的“轻微反应的一种特殊表现”。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脊椎。
他猛地想起测试说明文档里那条冰冷的记录：人类受试历史：累计完成23人次单剂量测试。
那第24次和第25次测试，就是他和陆星亮。
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缠绕住他的心脏：陆星亮……真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志愿者”吗？
他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床铺，躺下，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对面床上那个模糊的身影，以及床头柜上那点如同鬼火般幽幽闪烁的、流淌着数据流的蓝光。
冰冷的金属墙壁仿佛在无声收缩，压抑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漆黑宿舍里的寂静，比月湾基地地下两百米的死寂，更令人窒息。
那幽幽的蓝光，如同怪物初醒时睁开的眼睛，无声地宣告着。